>>> 2005年第11期

野人鬼

作者:傅 冰




  1961年我十岁,全国闹饥荒。青黄不接的四月间,村上天天都饿死人。每日里哭声不绝,湖滩上的新坟添了一座又一座。那种鬼气森森的情景,今天想来都后怕。
  野人鬼就在这个时候出现的。开始是庄稼被偷吃。守夜的人碰到过好几次,夜色中看像是猪,又比猪大。受惊后逃得飞快,边跑边哼,每次都直奔湖边的乱葬岗而去,进入坟地就不见了。那里白天人都不敢去,守夜人哪敢死追?雨后的一次,留下的脚印一尺来长,好像是人踏过的。消息传开,全村惊恐。莫非是野人?这里离神农架不远,一直就有关于野人的种种传说。
  此后,这怪物三五天一次,出来糟蹋粮食。没饿死的人还指望庄稼活命呢,村上便选了十来个胆大的民众,抄扁担铁锹,准备了火把,在苕地里设伏。这晚子夜时分,那怪物从坟地出来了,东瞧瞧西望望,顺着沟垄朝苕地走来。领头的一声喊,火把点燃,杀声震天。那家伙见势不对,掉转头就逃。这边人多势众,胆也大了,穷追不舍。眼看快追上了,只见它突然直立起来,返过身,高举双臂,大吼一声。追赶的人始料不及,一齐吓得争先恐后地逃命。
  第二天,这事便传遍了整个湖区。并且越传越玄乎,越说越可怕。夜里便没人敢出门,田里的庄稼也没人守了。
  入伏前后,村里早年去当兵的马宏发回来了。这马宏发很小时就死了爹妈,是个孤儿,却长得五大三粗,性格暴烈异常,胆子也大。十多岁时曾和人打赌,独自一人到乱坟岗里过了一夜,赢了别人两斗米,从此便声名远播。马宏发回乡的当天就听说村里出了这等怪事,很不以为然。第二天,他就到镇上武装部借了一支枪回来,夸口要活捉了那怪物。马宏发要求村里的男女老少,到时都要一齐出来助威,谁不出来,过后他不客气。
  那怪物像是有灵性似的,一连好多天都不见影子。差不多过去了半个月,可能实在是挨不住饿了,才出来觅食。与前次一样,那家伙见势不妙又故伎重演,还想把人唬住。但马宏发不吃这一套,朝天一枪,便直扑过去。它才又急急逃向乱葬岗。它确实跑得快,当过兵的马宏发也追不上。乱葬岗长满了茅草荆棘,都有一人多高,它就在其中消失无影了。马宏发当即指挥人把这块坟地团团围住。这时村里的人也都赶来了。火把映红了半边天,铜锣声呐喊声震天动地。如此一直闹腾到天亮。
  整个乱葬岗都搜遍了,没有。人们开始找洞,一发现就点燃硫磺往里扇烟。这样赶出来不少黄鼠狼和獾子。这些野物一出洞,都死在了人们的乱棍之下。这样大半天了也没有结果。太阳当顶,大家都累了,有人想要撤。马宏发牛眼一鼓,“谁敢!不找到绝不罢休!”这时有人在一座大坟旁找到了一个洞口。那坟头长有一棵大枸树,洞口就在树旁。马宏发前去一看,有东西爬过的痕迹,立即堆了硫磺点燃,叫人用扇子往里扇烟。不久就传出咳嗽声,吓人一大跳。马宏发说,“肯定在里边,老子看它到底是人是鬼!”夺过扇子使劲地扇!那刺鼻的烟雾回流不进了,马宏发吆喝人回村拿了水桶。旁边就是湖,人排成一长溜,不间断地往里面灌水。水一满,开始冒气泡,咕噜咕噜,一团黑糊糊的东西冒了出来。马宏发一步上前,用手抓住使劲一拖,便将它拖了出来。
  这时人们才真的惊呆了:原来是王老虎,他没去台湾!王老虎满头满脸的毛发,总有一尺来长,活像传说中的野人。一身破烂不堪的棉衣棉裤,露出的手脚惨白吓人。这时,他像条落水狗,浑身水淋淋的,蹲在地上瑟瑟发抖。马宏发吼着问他,他眨巴着古怪的眼睛,摇摇头,只能发出嗷嗷的哀叫。显然,他孤身在这片坟地里藏了十多年,已不会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