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10期

袁生

作者：郁　雨

　　袁生，楚地学子也。聪慧良善，惟生性懦弱耳。其母终年卧病在榻，父以躬耕为业，家境苦寒。袁生应高考试，因求胜心切，怯悸交并，竟至昏厥考场。落榜后，其父语之曰：“吾儿体弱心亦弱，不如弃学，随父事农桑，以养家小。”袁生曰：“吾必欲出人头地，报效父母。请准复读复试。父既年迈，弟在髫年，儿当助为农事。”次年农忙时节，袁生告假返乡，翌日晨起，随父下田。过丛林，忽霍霍闻声响，俄一巨蛇自草丛窜出，长二丈余，通体雪白。袁父大喜，曰：“天助我也！待吾杀之，售于市，聊补吾儿学费之不足也！”言毕，举锄而欲翦之。袁生喝阻道：“且慢！”因问其故，答曰：“此乃白蛇，属珍稀者也，当放生。”袁父不解，执意捕杀，袁生情急，跪地乞求道：“如此可爱之生灵，吾父忍看其作富人盘中餐乎？”父乃作罢，叹曰：“儿善良若此，日后何以处世立命！”生不语，与白蛇凝眸对视良久。白蛇缓缓滑入草丛。少顷复出，盘身引颈，回眸数盼，意似眷眷。后凄然离去。
　　至盛夏，袁生复入考场，俄觉不妙，心跳怦怦然，或有间歇，虚汗淋漓，耳鸣目眩，几近虚脱。生泫然叹曰：“吾命何其苦哉！”正欲罢考，忽有女声附耳，千娇百媚：“袁生休得气馁！汝试作深深吐纳，凡三过，必气定神闲，耳聪目明。”生大骇，试以所授秘法，果然元气朗澈，百窍自出，笔下如有神助，烂如锦绣。袁生以榜首录取北大，攻商学。北上前夕，袁母沉疴大愈，四邻无不称奇。袁生以硕士终其学业，然求职应聘，屡屡受挫，豪气一落千丈。流落京城，抑郁成疾。一日，病恹恹懒卧客栈，饥肠辘辘，欲睡欲醒间，又闻千娇百媚之声，迴旋于耳际：“袁生，今日当赴西普公司面试，万勿错失！面试题有三，吾且秘授于汝……”袁生大骇，即起，饮水一壶，强作精神，往试。生以成竹在胸，应对如流。主试官大喜，许以重金高位。自此春风得意，升迁总监。袁生首次主谈大单，事关重大，上下无不瞩目。因不知对方防攻底牌，唇枪舌战三日，仍呈胶着态势，难见分晓。生唯恐失单，前程受阻，不禁茶饭不思，身心疲惫。恍惚间，忽觉娇声轻起，幽幽然飘入耳际：“汝不闻楚地谚云耶，‘舍得舍得，不舍不得’，何不以两点让利，图谋双赢。”袁生即以手机请示上峰，获准。商谈告成。
　　生年届而立，尚未婚娶。虽有白领丽人，竞相追逐，奈何每有佳约，闻女声，顿觉兴趣索然，盖前此千娇百媚之声，已深植于心，梦萦魂牵矣。一日夜深，袁生枯坐雅舍，辗转不眠。昏沉之际，有女飘然而至，轻唤“袁生”。生醒，大惊。此女一袭白裙，袅娜娉婷，不施脂粉，肤如凝脂，气质若兰，令满室生香。女明眸浅笑，声若莺啼：“袁郎切莫惊骇。妾名素素。为报袁郎不杀放生之恩，特来面谢。”乃备述前情。袁生欣喜若狂，急呼“汝想煞我也！”便欲趋前相拥。素素以纤手执之，潸然泪下：“今宵一晤，从此终天诀矣！妾尝思量再三，每欲幻化人形，侍君左右，伴君终生；然妾身终非人类也！即如君不见弃，奈妾一无身份，二无资质，纵有貂蝉之色，班昭之才，玉环之情，昭君之义，又何能为人世所见容！乃数次泄露天机，玉汝于成。妾身修炼千载之功力，是以渐次退化。今穷尽余功，化作人形，面君陈情：唯愿千载之后再逢君，永续今世未了情！妾嘱君，自当珍摄，斩断孽缘，尽忘妾身；娶一良善女子，安度此生。当此物欲横流、人心不古之世，君宜洁身自好，以免性灵汩没；又，奢靡淫乐，转眼成空，君当择日急流勇退。时辰尽矣，妾身去也。”话语渐弱，似有呜咽之声，不绝如缕，人形亦随之淡然，化一缕白烟腾起，破牖而去。袁生早已泪湿青衫，大恸不止。
　　翌年春，袁生遇一娴淑女子，酷肖素素，遂聘定迎娶。生一女，娇俏玲珑，取名思素。及思素及笄之年，亭亭玉立，宛然若素素再生。斯年也，值公元两千零五年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