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8期
“鸦片虫”一家的长恨歌
作者:唐谟金
她看到现在的丈夫,就会想起那个“鸦片鬼”前夫:除了吸鸦片,富生还能算是一个好丈夫的,我们也曾经有过那么多刻骨铭心的回忆。我走以后,他会怎样生活?还会吸鸦片吗?毕竟夫妻一场啊!
她更思念留在蓝家的那个儿子:他可是个活泼可爱的孩子,是自己心头的一块肉啊!我这样一去不回,他该怎样的伤心难过啊!当初若能将他带走,如今只怕早已成家立业了。他小小年纪能熬过来吗?……她时常梦见自己走后,年幼的儿子四处寻找她,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妈妈,有时又梦见她走后,儿子被饿死了,直挺挺地摆在床上,临死时一声声呼唤着妈妈,死了眼睛还圆睁着,好可怕!她常常在梦中惊叫、哭泣,醒来后一身冷汗,再也不能成眠。
她也常思念蓝家的阿公阿婆:平心而论,这是一对天底下难寻的善良公婆!那时他们指引我逃离,该是忍受了多大的痛苦啊!如果不是他们指引,我肯定做了滚布的小老婆了。这二老要如何来面对这个残破的家呢?
当然,月娥也非常想念娘家。俗话说,想起走娘家,胜过呷糍粑。哪有嫁出去的女人不想娘家的?哪有崽女能忘记父母的养育之恩的?从去那边跑生意的人嘴里得知,父母在前几年相继过世了。他们都活到了70多岁,无疾而终。只是,父母临终时没能见到女儿女婿及外孙女一面,我们这几年也没能到父母坟头上化一片纸钱,烧一炷香,拜祭父母在天之灵……
月娥总是这样思来想去,默默地承受着离情别恨、乡思乡愁的煎熬。
她深爱着朴实、憨厚的丈夫,她不能让他为难,让他伤心。在女儿女婿面前,也从来没有露过半点口风,她要维护这个家的完整!
春秀时刻惦记着妈妈的病,她三天两头地回娘家看望。一天夜里,春秀做了个恶梦,梦见妈妈病情恶化。梦醒之后,就再没合眼,天刚亮就赶到了娘家。
“姐姐怎么来得这样早?”春香才起床,见了她好奇地问。
“妹妹,娘的病情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
春秀放了心,遂将前晚做梦的事说了。
“这是姐姐时刻担心的缘故。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嘛。”春香说。
突然,春香想起了一件怪事,就悄悄地告诉了姐姐。原来,前几天邮递员送来一封挂号信,是写给月娥的。月娥一看信封,脸色突然发白,拿信的手索索发抖。春香以为是妈的病情加重了,将她扶到床上,要给她念信,月娥却急了,一把夺过,说什么也不肯让春香给她念,还不准告诉任何人,仿佛是什么天大的秘密。机灵的春香就借故走开了,关上了门,却在门缝里偷看,只见妈妈将信揣在怀里,也不拆看,眼泪直往下流,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后来,爸爸回来了,她就立即将信藏在枕下,抹干了眼泪,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样子。待爸爸出门后,春香又翻到那封信,执意要拆开。月娥慌了,情急中将信丢进火塘烧成了灰烬。
“姐姐,你知道妈妈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春秀想了很久,实在想不透,便问,“信是从哪里寄来的?”
“贵州凯里。”
“啊!这或许是外婆家寄来的……”
“不,信封上寄信人的地址和姓名都不对。”
“你还记得起来吗?”
“是———是凯里的一个叫什么龙井的地方寄来的,寄信人姓蓝。”春香认真回忆了一阵。
“怪了,我们在那里根本没亲戚朋友或者熟人呀!是怎么回事呢?”
情切切 秀女千里寻根
路漫漫 旅途几多周折
回家路上,春秀一边走,一边回想起一些小时候的事来:妈妈带我在贵定时,我有时哭了,邻居们常这样吓唬我:“妹子若再哭,你蓝家的阿爸就要捉你回去了。”“再不听话,当真把她送回她‘鸦片鬼’阿爸那里吃苦去!”
春秀想那时候我只三岁,不知事,但这些话却记得很清楚。那么,是不是我真还有个姓蓝的亲阿爸呢?问妈妈是不肯说的,更不能去问爸爸,惟有自己暗暗地去探个水落石出。
春秀是个说干就干的急性子,她把想法对丈夫说了,丈夫也表示支持。只是她不知道去凯里、龙井的路线。以前从贵州回湖南,是坐火车绕个大圈子从广西辗转回来的,况且当时年纪小,哪能还记得?幸好丈夫前几年搞副业去湘黔边界走过一趟,还能指点一二。丈夫告诉她如何到会同,如何到贵州天柱县,到了天柱再问路。
于是,她准备了简单的行李,带了200多元钱和20多斤全国通用粮票,瞒着爸爸、妈妈悄悄出发了。
那时不像现在有许多跨省的长途直达车,客班车都是一段段地开,一般只能直达邻县县城。
到得县城,有人说应这样走,有的又说应那样走,把她搞胡涂了,不过她牢记着丈夫说的路线,还是按丈夫的指引靠得住,于是坐车到了洪江。第二天,她又请司机帮忙买到票,于中午顺利到达会同县城。
车子刚进站,春秀一眼就发现一辆开往贵州天柱的车,心中一喜:如果坐上这班车,既省得问路又节省了时间和旅费,就顾不得饥渴,又求司机帮忙买票。谁知人员已满,不许超载,只能“望车兴叹”。春秀只得背了行李到街上走走看看,顺便填饱了肚子,然后返回车站找了间旅社,准备第二天再上路。
第二天早上,她刚到车站门前,就见三岔路口坐着个中年男人,面前摆个皮背袋,像是在等过路的车。他穿得整齐干净,手指间夹着一支当时并不多见的“两头齐”香烟。凭直觉,春秀猜他可能是个采购员,就上前打听,果然不错!那人知道她的难处后便说:“等会有货车啰。”
春秀正愁路费不够,听说有便车搭,不禁喜出望外,忙求他帮忙。过了片刻,果然有一辆货车开过来。采购员一招手,货车在他们面前停下了。采购员便为春秀说好话,春秀也趁机求司机帮忙。
“上来啰。”这车正是开往凯里的,司机伸出头来将春秀上下打量了一番说。
真幸运!春秀仿佛遇上了救星,赶忙爬上了驾驶室,上得车来,才看清楚,这司机四十多岁,一身横肉,满脸炭黑,可能是经常抽烟,牙齿都被熏得蜡黄。旁边坐着个年轻少妇,比自己年轻些,丰满的前胸,透出青春的气息;白净的脸蛋,笑起来现出两个美丽的酒涡。
司机与那少妇很亲密,一路眉来眼去,讲一些男女间的风情话,有时还乘机暗摸少妇的大腿。少妇假装拒绝,却与他靠得近近的。
难道他们是夫妻?或是热恋中的对象?从年龄上看却又不像,春秀暗忖着。
这时,她记起男人们聊天时说过,一些货车司机往往让女人搭车,然后趁机在车上玩女人,甚至有车毁人亡的事,不免又羞又怕。于是,就装做打瞌睡,将头靠在驾驶室门上,微闭着眼睛。
这样,那两人便更加放肆了,那少妇干脆斜靠着司机,将头枕在司机肩上,司机一边开车,一边不时用手去挽少妇的腰肢,或抚摸她的前胸……
贵州的车路有很多陡坡和急弯。在这样的路上开车,既要有熟练的技术,更需小心谨慎,司机开小差是很容易出事的。如果真的翻了车,就会跌进悬崖深谷。春秀感到提心吊胆的,但又不好启齿,手心里捏着一把汗。她不再装着打瞌睡,而是直挺挺地坐了起来。那两人无奈,也就不好放肆了。
山区的日头落得很早,转眼间天就黑了下来,货车在茫茫黑夜里行进。
据司机说,翻过一个大山界就到天柱了。那少妇也说,她将在天柱县郊区下车。然而,货车开到一个大山坡上,突然停下来。
“娘的!车坏了,要修理。”司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