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2期

黄金搜魂手

作者:独孤残阳




  白白净净的脸庞,和和气气的笑容,不是柴屏还会是谁。
  十八般兵器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幸好我们没说六弟什么坏话。”
  柴屏微笑道:“秉烛夜谈,本就是人生的一大快事。”
  十八般兵器笑道:“六弟深夜前来,莫非堡中又发生什么大事?”
  柴屏叹道:“刚才洞庭分舵飞鸽传书,丁七弟已连夜赶去,堡中这一段可能会发生大的变故。公孙大哥已下令调回外围的兄弟,如果有人胆敢心怀叵测,哼!”
  他的目光似有意无意地瞟了萧西楼一眼,这一眼刚好和萧西楼的目光相遇。
  
  柴屏
  
  柴屏也有自己的爱好,他的爱好就是洗澡。
  尤其是今天,刚刚忙碌完,坐在一个稍稍比体温热一点的浴桶里,心情更是舒服极了。
  但奇怪的是,即使坐在浴桶里,他的左手也一直被厚布包裹着,难道这只手有什么秘密?
  他的皮肤紧密光洁,没有一点瑕癖,甚至连体毛都被他一根根地刮净。
  柴屏抚摸着自已光滑如脂的肌肤,脸上竟突然泛起了少女才有的红晕。他突然从浴桶里站起,赤条条地走到靠墙的一排布幕前,布幕拉开后,竟是一溜锃亮的铜镜,而铜镜的最左边,是一个画工极高的老人画像:身材魁梧雄壮,鹰鼻狮眉,画的赫然是熊天霸。
  柴屏站在铜镜前,看着这幅画,他的眼神转变成一种奇异的火热,慢慢地,他的肌肉竟兴奋地颤抖起来……
  在一个极小的洞孔中,有一只眼睛已窥视了柴屏很久,又过了很久,这只眼睛终于冷笑着离去……
  深秋。
  冷风如鞭,不停地抽打着木板上覆盖着的一条布单,也抽打着“风雷堡”众弟子的心。
  布单慢慢从木板上滑落,一具尸体露了出来:刀条形坚毅的脸庞,坚石般冷峻的鼻梁,正是“风雷堡”负责传递消息的“飞鹰堂”堂主——丁棠!
  一股透骨的寒意就像刀锋般刺入了熊天霸的骨髓,丁棠是他最忠诚最得力的手下,所有的消息来源无一不是他九死一生用生命换来的,他几乎已成了熊天霸的耳朵。
  而现在,这只耳朵却被人一刀割了下来!
  熊天霸道:“尸体是在哪里发现的?”
  柴屏道:“在萧八弟的书房里。”
  每个人都盯住了萧西楼。
  柴屏道:“但凶手决不是萧八弟。”
  熊天霸道:“哦?”
  柴屏道:“没有人杀人后,还会把尸体留在书房里。”
  熊天霸道:“哦?”
  柴屏道:“发现尸体后,我立刻去调查,但叠翠苑的田恬说萧八弟已在她那儿醉倒两个时辰。”
  熊天霸冷笑道:“一个婊子的话你也相信?”
  柴屏道:“五百两已足以让一个女人说出任何秘密。”
  柴屏道:“丁七弟虽然被人暗算,但他还是告诉我们一条线索。”
  熊天霸道:“哦?”
  柴屏不再说话,他俯下身,慢慢地掰开丁棠紧握的拳头。一件器物立刻掉在了地上。
  这是件奇怪的器物,似铜非铜,似玉非玉,上面刻画了无数难以辨识的符号,一个人首蛇身的美女紧紧缠住一个赤裸的男体,反面刻了四行字:
  天皇地藏
  皆入我门
  一旦背叛
  永世沉沦
  熊天霸刀锋般的目光盯着柴屏,忽然道:“这是什么意思?”
  柴屏摇头,没有人知道。
  熊天霸缓缓抬起头,出神地望着远方,他的眼睛空洞洞的,似乎在看着远方云深虚无缥缈处,似乎又在想起一段痛苦而又甜蜜的回忆。
  他喃喃说道:“只有我知道,只有我知道……”
  他的声音越说越低,脸上忽然露出种很奇怪的表情:“在遥远的极乐山上,有一座神秘的极乐宫,那里面的男女老少终年都赤裸着身子,无拘无束,自由地劳动、歌唱……宫里面虽然也有一些职位较高的人,但那也只是为了更好地协调、管理好大家的生活,没有欺诈,没有不公平……可还有人天生是不喜欢清闲的,于是,有人逃了出来……”
  听到这里,大家都已知道他说的这个人是谁了。
  熊天霸的目光凝视着远方,仿佛又回到那翠绿的山谷,如画的宫殿,目光中流露出来的,也不知是惋惜,还是懊悔?
  也不知过了多久,熊天霸才恢复镇静,他捡起那块神秘的牌符,沉声道:“这就是极乐宫执事——极乐魔神的令牌,是他们生死不离的生死符录。”
  萧西楼道:“丁七哥一定是发现了他们的什么秘密,临死前夺下了这块令牌……”
  熊天霸道:“你错了,没有人能夺下极乐魔神的令牌。”
  萧西楼奇道:“难道是他故意放在丁七哥手中,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这是他们的警告?”
  萧西楼长吁了囗气,他终于明白了稻草人身上“极乐叛徒,无心无骨”这张字条的含意,他知道熊天霸今后的日子一定不太好过,丁棠、狄寒影这些人本是他的羽翼,现在却已被折断,“极乐魔神”这样做,无异是要扰乱熊天霸的心神,它不但打击了熊天霸的信心,更摧毁了他的意志。
  萧西楼道:“不过,丁七哥还是带回来一句话。”
  熊天霸道:“哦?”
  萧西楼不再说话。
  黄昏的夕阳从窗外照进来,照在木板上丁棠的身上,他的前胸有一处衣襟,颜色已和别的地方显著不同,就像是秋天的树叶一样,已慢慢开始枯黄腐烂了。
  萧西楼忽然出手,一股凌厉的掌风拂过,这片衣襟就像秋叶般被吹了起来,露出了衣襟下的肌肉。
  这简直是午夜梦靥时才会出现的情形,这块肌肉已如焦炭般整个凹陷进去,指节犹现,拇指内拢,就像一个淘气的孩子把一只拳头砸在干泥上。
  萧西楼沉声道:“他的这句话就是说‘杀死我的人也就是把云天王击成重伤的人。’”
  云天王还活着!大厅里的人耸然动容。
  这本是萧西楼和熊天霸之间的秘密,他为什么要当众说出来?
  
  十八般兵器
  
  萧西楼和十八般兵器并肩站在高大的城垛上眺望远方,不由得感慨万千。
  十八般兵器用手指着道:“你看这连绵不断的灯海,凡是你眼光所能看到的地方,都是风雷堡的地盘,无怪乎别的帮派会对我们虎视眈眈。”
  萧西楼不由地叹了口气。
  十八般兵器转身道:“云天王还活着?”
  萧西楼道:“嗯。”
  十八般兵器道:“这是个极大的秘密,老爷子为什么只告诉你一个人?”
  萧西楼反问道:“帮中是否有很多人不服我?”
  十八般兵器并不否认:“我们都是跟老爷子在刀尖上拼死拼活,历经很多年才换来今天的地位,而你,提升得太快了,我真奇怪,老爷子对你似乎很特别……”
  萧西楼的脸上又涌现出那种奇怪的表情,也不知是感动,还是悲伤?
  十八般兵器道:“一拳就能把丁棠打成那样,这种人实在不多。”
  萧西楼叹道:“而且还震坏了内腑。”
  十八般兵器道:“凶手莫非是戴着铁手套之类的工具?”
  萧西楼道:“铁手套又怎能显示出指节,那一拳简直连左右手都可以看出。”
  十八般兵器道:“难道这人的手竟跟铁锤一样?”
  萧西楼沉思道:“比铁锤还可怕,这决不是铁沙掌之类的功夫。”
  十八般兵器苦笑道:“和他这只手一比,我的十八件兵器全成了一堆废铁,这只手真是可怕。”
  萧西楼忽然道:“除了柴屏外,江湖中还有什么人是以手作为兵器的?”
  十八般兵器沉吟道:“好像除了淮南鹰爪门外,练这种功夫的人越来越少了。”
  萧西楼道:“哦?”
  十八般兵器道:“要想把一双手练到无坚不摧的程度,要经过多少寒暑与艰辛,在现在人看来,那样做简直是愚不可及。”
  萧西楼冷笑道:“但你别忘了,任何兵器也没有手携带着方便。”
  夜深。
  熊天霸伫立在花丛中一动不动,仿佛已和黑暗融为一体,他的全身已被露水打湿,眼睛却亮如寒星。
  月西斜,花枝影像更模糊,远处忽地传来一声惨叫。
  熊天霸并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叫声,他的刀砍在别人身上,总会听到这个人发出这种叫声。
  但他还是第一次听见萧西楼发出这种惨叫。
  这一声惨叫声赫然是萧西楼的声音。
  除了刀砍在身上之外,绝没有人会发出如此惨厉的呼叫。是谁的刀砍在他身上了?这个机敏灵捷、武功又高的青年,居然也会挨别人的刀?
  萧西楼已倒在地上。
  熊天霸道:“是谁干的?”
  萧西楼嘶声道:“快看云天王……”
  云变呼吸已停。
  熊天霸的心沉了下去,这本是他计划中的一环,现在,这只环却被人无情拗断。
  熊天霸脸色铁青,紧握双拳一步步退了出来。
  熊天霸扶起萧西楼,道:“你怎么样?”
  萧西楼想笑,笑容却因疼痛而僵硬:“我还死不了。”
  熊天霸道:“这究竟是谁干的?”
  萧西楼道:“我按计划在云天王这儿守候,柴屏走了过来,说你有机密事要告诉我,然后,他突然……”
  他已因愤怒说不下去,被人偷袭本就是一件让人愤怒的事情。
  熊天霸恨声道:“想不到他这么快就要杀人灭口。老五!”
  十八般兵器立刻出现了。
  熊天霸怒道:“你的‘飞狼堂’是怎样值班的?”
  十八般兵器垂手道:“他们都被人偷袭杀死了。”
  熊天霸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他的呼吸似已停顿。
  萧西楼了解他的心情。
  柴屏一直是他最亲信、最得力的助手,被自已最倚重的人出卖的滋味当然不会好受。
  过了好久,熊天霸的神色才恢复了平静,岁月也许会使他的身体变得臃肿迟钝,但也让他的思虑更周密、更严谨。
  过了很久,他才慢慢复了平静,他用一种斩钉截铁般的声音吩咐十八般兵器:“你去叫大郎和二郎到大厅集合!”
  每个人脸色都变了,“飞龙堂”堂主公孙燕云掌管风雷堡所有人员的编制,“飞狮堂”堂主韩峻掌管刑事,专一惩罚所有犯错的风雷堡弟子,他们二人联袂出动,无异是宣布柴屏已是风雷堡的叛逆!
  萧西楼道:“但柴屏却失踪了。”
  熊天霸的脸上忽然露出种奇怪的表情:“每个人都有他最后藏身的洞穴,一有风吹草动,他一定会躲进这个洞穴。”
  萧西楼道:“你已找到这个洞穴?”
  熊天霸傲然道:“这本是我故意留给他的,我可以给他这个洞,也可以把这个洞封死!”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沉,充满了一种绝望、悲戚的神情:“柴屏,你为什么非要逼我出手?”
  看着熊天霸高大的背影消失,萧西楼忽然又露出那种奇怪的表情,仿佛有些欢喜,又仿佛有些悲伤。
  整个事件已接近了尾声,这个结局本就是他一手造成的,他本应该欢喜才对,可他为什么看上去却那么无奈?
  柴屏浸在浴桶里,一动不动。
  这是他一天中最奢侈的享受,只有在这狭小的天地里,他才能完全地放松自已。
  炉火正旺,室里暖气弥漫。
  五个人突然昂首走了进来,门也没敲,门已破,是被生生撞出五个人形大洞。
  最前面一位面如重枣,浓眉长须,正是风雷堡八大堂主之首——“飞龙堂”堂主公孙燕云。
  唐恨并肩走在他的右面,他的腰杆已挺直,这一直,他整个人竟似已完全改变,变得桀骜不驯,变得骄傲自大。
  唐天啸的右面是一个短小精悍的秃顶矮者,顾盼之间,霸气鹰扬,正是“飞狮堂”堂主——“夺命飞锥”韩峻。
  萧西楼和十八般兵器铁青着脸紧跟在后面。
  一股凌厉的杀气排山倒海迎面扑来!
  公孙燕云、韩峻、唐天啸、萧西楼、十八般兵器!
  这五个人已代表了风雷堡的实力。
  柴屏的心沉了下去,他发现自已落进了一个可怕的圈套。
  公孙燕云刀锋般的目光盯着柴屏,冷冷道:“极乐魔神,你好!”
  柴屏道:“公孙大哥,请你相信我……”
  公孙燕云截断他的话,用一种寒冰般冰冷的声音说道:“你不用再解释,云天王和狄四弟、丁七弟的血一定要用血来偿还!”
  柴屏叹了口气,他知道再解释也是多余,在某些时候,是必须用刀剑来说话的。
  他慢慢从浴桶站起,用一条浴巾围住下身,轻声道:“公孙大哥,你还是错了。”
  公孙燕云道:“我相信老爷子,我没有错。”
  柴屏傲然道:“你永远都错了,错在你今天带来的人太少。”
  公孙燕云冷笑。
  柴屏道:“你一定听说过‘大慈悲手 。’”
  公孙燕云失声道:“ 大慈悲手!”
  这是传说中的武功,已失传几百年,少林寺达摩院曾有一位高僧苦练四十年,终因资质有限,无法贯通“菩提指”和“舍身指”,最后郁郁而终。
  柴屏傲笑道:“不错,三年前我已练成。”
  柴屏的右手已慢慢伸出,本来就白净秀气的肌肤,此刻更是晶莹如玉,竟几乎是透明的,那已不再是人的手,是佛,是无所不能的拂尘,是无所不摧的降魔杵!
  柴屏微笑道:“请看乐善指。”
  他小指屈曲,又弹出,应声之处,浴桶周围的木片已被指气击穿,浴水汩汩而出。
  柴屏无名指斜挑,指向韩峻道:“这是渡难指。”
  指尖指处,漏水奇异般地汇集、束拢、凝聚,汇成一条白练,闪电般地刺向韩峻。
  韩峻急闪,脚踏九宫八卦步,锥影飞舞,舞龙般地护住全身。
  这奇异的水练竟比他平生所遇的所有对手都可怕,韩峻唯有自保。但水练突然间竟似有了生命,凌空一折,麻花般缠住韩峻的脖颈。
  韩峻惨叫!
  公孙燕云厉喝道:“围住他!”
  四人怒叱一声,各持兵器包抄上去,把柴屏围在垓心。
  长笑声中,柴屏陀螺地旋转起来,越旋越高,浴巾落下时,柴屏已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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