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4年第10期

蒋介石御林军起义内幕

作者:官 祥 谢 鲁 宁 华




  “以后我们二团和一团——那时候三团才刚刚组建,住在南京岔路口——完全失去了联系。6月底,昼长夜短,天刚拂晓,咱们二团的阵地就被突破了。人家一阵机枪手榴弹,就把我们的郭团长、梅团副请回老家去了。主帅一死,三军大乱,部队成了没头的苍蝇瞎撞。三个营长也完了,九个连长死了一大半,没死的也挂了彩。我们顺着铁路往东跑,我身边的弟兄们一个一个倒下,算我命大,不知怎么七冲八撞就跑了出来。部队撤到了徐州,整个儿的是一摊儿残兵败将,那个惨呀!弟兄们想哭都哭不出泪来。我跟共产党就打过这一回仗。可就这一回也够了,咱们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这回去青岛,我看凶多吉少啊!”
  “一排长,嘴上带个把门儿的吧!说话加小心……”一个声音从人堆里传过来。
  “……大不了后脑勺上挨一枪,不过要看谁的枪打得快,打得准喽!”一排长说完,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烟灰,“散了,散了!下回分解吧。”
  大舱里东一堆、西一块地继续议论着去青岛的话题。
  九连二排三班长别看职位不高,可是伞兵的“元老”,一肚子的掌故,没事儿时老爱聊。他说:“我看咱们去青岛不一定有好果子吃!我们伞兵装备好,待遇高,别的部队早就眼红得不得了哩!”他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李贵田说:“有件事李团副最清楚。那还是在伞兵总队的时候,李团副是我们二十分队的分队长,咱们刘团长那阵儿是伞兵总部的参谋主任。”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说呀!”几个新兵急不可耐地催促三班长。
  “那是前年8月间的事儿了。国防部命令咱伞兵总队去河南商丘驻防。那时候咱们的装备在国军里头是头一份儿。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咱们带的武器弹药和其他物资可真不少。我们被安排在北门外修理工事,司令部就在一个叫圣保罗的医院里。咱们人多,城外又没有多的地方,东西都放在露天,就想搬进城去,当时守备商丘北门的是整编十一师一一八旅,旅长叫什么来着?”
  “王元直。”李贵田补充了一句。
  “对,王元直。王八蛋!那小子早就眼馋咱伞兵给养好,装备精良,待遇高,等着找茬儿闹事哩。当时我们大部分人都要修工事,运东西进城就派我这个班押送。狗日的一看咱们东西多、人少,以为机会来了。等我们到了城门口,先不让进,没说几句话,那个王八蛋竟要他的人朝我们开枪!一阵排子枪,我那个班的弟兄们就倒下了六个。乘我们还在发愣的时候,狗日的们一拥而上,把我们全捆起来拉进城去关起来了,弹药物资也被抢去了。当时,我被关在老百姓的后院里,我看见墙角里放着一把铡刀,就摸到跟前割断了绳子,翻墙跑了回来,报告了这件事。那时候我们的伞兵司令是马师恭司令。他知道这件事后,就派了刘团长和李团副去找王元直交涉。谁知道那个王八蛋蛮不讲理,赖不认帐。刘团长和李团副回来向马司令报告了。马司令也不含糊,暗暗命令我们,只要是看到一一八旅的人路过我伞兵防区驻地,就开枪打狗日的。两天时间,老子也搞掉他二十几个,连收尸都不敢来!”
  “后来呢?”听的人新奇地问。
  “后来国防部知道了这件事,为了避免矛盾进一步扩大,怕被共军所利用,把我不信邪的伞兵总队调离了商丘,转了砀山待命。”李贵田补充着说:“现在去青岛驻防,青岛的其他部队是否也会像王元直那样对待我们?说不定啊!”
  “去青岛肯定不是什么美差,去台湾也不会有好果子吃,台湾才多大个地方?撤去的部队有多少?要再发生这样的事情,恐怕只有撤到海里去才完得了,到那时才真是死无葬身之地。”
  大舱里的士兵们陷入惶惑之中。
  “我看到青岛去是送死,到台湾去免不了受气。依我想,不如干脆散伙,各回各的家算了。”
  “听口音你是苏北人。是哪儿的?”李贵田问。
  “淮阴。”
  “淮阴!当年韩信被贬为淮阴侯,就在你们那儿吧?”
  “可不是吗!我们那儿还有韩信的钓鱼台和韩信城哩。”
  “咱们这条船可是在往苏北方向开呀,只要左拐个弯儿可就是你们家了。”李贵田借题发挥试探地说。
  “可它能拐这个弯儿吗?”苏北士兵无奈地说。
  这时,从大舱的一个角落传出了轻轻的歌声:“山那边哟好地方,一片稻田黄又黄……”
  “黑桃的同花大顺!我赢了!”另一个角落的盘局上传出了打破这寂静的欢呼声。
  李贵田把这一切看在眼里。
  午饭时,纠察队勤务兵给小统舱的副团长、营长们送来了开水:“请大家吃午饭。”
  副团长和几个营长、副营长们本来就晕船,现在风浪大起来了,当然就晕得更加厉害,各个都没胃口。只有一营长钟汉勋不晕船,可他也推开了食品,倒背着手在小统舱里踱来踱去,脸色阴沉,怏怏不乐。
  团部连连长刘锦世在小统舱门口轻轻喊了一声:“钟营长!”
  “什么事?”
  “刘团长请你去一下。”
  钟汉勋似乎正在等待着这个消息一样,刘锦世话音刚落,他已经跨出了舱门。
  钟汉勋一边走,一边扣好风纪扣。这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
  推开刘农畯的舱门,他看到刘农畯正和周其昌说着什么,隐约听到几个字——“注意动向!”
  周其昌看了看钟汉勋,匆匆走了出去。
  “汉勋,来了!好,快来,帮我把这罐辣椒油打开,尝尝看有没有我们湖南的好。”刘农畯一边说一边递过他在上海江湾码头上买的那一罐辣椒油,自己从另一个小箱子里拿出了几片咸面包。
  钟汉勋打开了那一罐辣椒油,放在刘农畯面前。刘农畯用小刀把咸面包切成了片,又用刀尖挑了一点辣椒油抹在咸面包上,递了两片给钟汉勋。钟汉勋接过,但是没有吃。
  “吃呀,吃呀!”刘农畯自己咬了一口,“这个油辣子还要得啰!你怎么不吃呀?身体不好,晕船?”刘农畯看着他沉闷的面孔问。
  “我不晕船的。”钟汉勋说。
  “是的啰,你是洞庭湖边长大的。湖里的风浪比这儿的浪也小不了好多,可是船就没有这么大了,颠起来比这还凶。你当然不会晕船的了。”刘农畯喝了一口开水。
  “团长,你叫我来,大概不是光为了吃油辣子、谈风浪的吧?”钟汉勋耐不住性子问。
  “当然,油辣子要吃,风浪也要谈的。”刘农畯笑着说,“汉勋,我们是同乡,在陆军中央军校虽不同期,也算是同窗,又一起在军队里混了这么多年,生死与共,成了患难之交,彼此推诚相见,算得是相知了吧。今天请你来,是想问你一句话。”
  “什么话?”
  “你到底想不想去青岛?”
  钟汉勋一下子被噎住了。从昨天晚上听到转向北航青岛的消息到现在,他已经想了十几个钟头,可是面对刘农畯的提问,他仍然一下子答不上来。沉吟了好久,反问了一句:“您呢?”
  刘农畯眼里的笑意消失了。他站起来在舱里踱了几步,说:“我当然要看大家的态度,也包括你的态度。”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钟汉勋说。
  “服从归服从,我问的是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希望你说说心里的真话。”刘农畯进一步解释说。
  “我不想去!”钟汉勋毫不迟疑。
  “嗯!”刘农畯并不意外,“……据我了解,官兵中的大多数和你的想法一样。”
  “那我们可以马上再调转船头,南下!”钟汉勋急切地说。
  “再调头南下,可就什么问题也说不清了!”刘农畯语调深沉地说出了这句话。
  团长的意思钟汉勋完全理解:调头南下,最低限度也会落一个“不听指挥,临阵脱逃”的罪名,而这个罪名已经够格上军事法庭了。
  “青岛肯定是守不住的。莫说把伞兵三团这二千多人拉上去,就是再上去十个伞兵三团,一百个伞兵三团也无济于事。我们的老上司杜聿明将军算得上是能征善战的了。可是,最后也只落得个阶下囚的结局……”刘农畯不无伤感地说。
  “那么,团长的意思是……”
  刘农畯见钟汉勋有今昔之慨,后顾茫茫之感,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最近老头子除了重弹戡乱救国之老调外,还假惺惺地说:‘我深觉建国事业陷于迟滞,三民主义未能实现,实在是感慨万分。处在国家危机,我惟有对我的领导无方引咎自责,有负国民负托之重,实不胜其惭愧之至’。还要人们‘庄敬自强,以不变应万变’,哼哼,他们能‘自强’得了吗?国民党贪污腐败,四大家族卖国媚外,经济崩溃,人民生活饥寒交迫。他们的那个不变,能应付得了万变吗!汉勋,这个问题不知你想过没有?”
  “不变……万变……”钟汉勋嗫嚅着。
  “如果去青岛情况有变,你打算怎么办?”刘农畯又问。
  “无论发生任何情况,我钟汉勋都追随团长行动!”钟汉勋好像宣誓一般说出了这句话。刘家畯相信钟汉勋说的是真话,因为他太了解这位同乡、同学、老部下的忠诚了。
  “好,老钟,够朋友,够意思,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来,咱们加上辣椒油,路靠自己走,曙光在前头!”刘农畯激动地说,“对了,三营长李敬宾昨天就表明了他不愿意去青岛送死,我希望你能让他和你一样才好。”
  “团长的意思是……”
  “他原来是你一营的副营长嘛,你们关系不错,我晓得他会听你的话的。”
  “我现在就去说!”钟汉勋拔腿要走。
  “吃完了再去嘛。不过你要注意到一个情况,李营长与姜副团长的关系是非常密切的,有些话现在还要掌握分寸,只能点到为止啊!”刘农畯强调说。
  钟汉勋吃完,喝了一口开水,起身说:“我知道,我一定努力去说服他。”
  
  第十六章 “御林军”的生死关头
  
  地下党伞兵支部举行了航行中的第二次会议。会上互相通了情报,分析了形势,还对一个重大问题作了决定。
  李贵田首先说:“经过我们近一天的宣传和个别工作,船上已形成了反对去青岛、反国民党、反四大家族、反对继续参加内战的空气。进步份子已敢于抬头、公开出来宣传。反动份子、顽固份子已感到一些压力。”
  陈家懋忙插话:“还有好多人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谁是谁非,谁好谁坏,谁真谁假统统搞不清楚,因此唯唯诺诺,不置可否,不敢表态。对这些人我们还要耐心采取多种方法加以引导,揭露国民党,启发他们承认客观现实。”
  “对个别特别坏的我们加以监视、威吓、打击,使他们不敢乱动。”周其昌补充说。
  刘农畯提议:“现在形势有了一定基础,时机要求我们顺水推舟,乘势再转一个弯。现在中心议题是研究如何摊牌和由谁来担任中共代表。”
  船上情况复杂,各种想法的人都有,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没有一个具有威信和强大威慑力量的人是不行的。可这个角色无论由谁来担任,都要冒很大的风险。与会者都明白这是一枚重要棋子,不下便罢,一出就得控制全船,如此才能得胜。
  周其昌是船上中共党支部书记。李贵田说:“周其昌是我们党派来的,是当然的中共党的代表。这个问题是十分明确的。”
  刘家畯仔细思索着这个问题,甚至可以说制定全部行动方案时他已经考虑了这个问题,所以他心里有数。但考虑到自己还是一个新党员,要否定中共党的真正代表,心里还有些矛盾和胆怯。可事业又要他依据客观的真实情况决定政策和办法,要因时制宜,因地制宜。所以,他果断地否定了李贵田的意见。他对着周其昌说:“不行,这个代表你不能当。你来伞兵的时间短,职位小,军衔低,资历浅,人事关系也不太熟。目前船上情况非常复杂,中共代表的出现如果没有对全体官兵起到强烈震撼和感召作用的话,对起义成功是不利的。”说着又转对李贵田,“在这一发千钧的关键时刻,我考虑到周其昌同志以中共代表的身份出现是不适宜的,很可能将垂手可得的胜利变成功败垂成。何况,党把这个支部书记派到三团来,作为部队长官的我,有责任保护他的安全。担任中共代表风险太大,出了问题影响全局。”
  孟虎同意团长的意见,补充说:“起义成功,到了解放区,和解放军联系还要你这个地下支部书记出面的啊!”
  “既然危险,我知道我的情况。我是船上的指挥,如果大家允许的话,是不是由我来……”李贵田征求大家意见。
  “由你团副来当,还不如由我团长来当,这不更名正言顺吗!”刘农畯开玩笑地说。
  “不行,你们扮演这个角色都不适合。”陈家懋平稳的语调打断了刘农畯的话,“说句不恰当的话,你刘团长是一张‘王牌’呀!你以部队首长的身份出现比以党代表的身份出现更为有利。一者,可以有一个缓和回旋的余地;二者,许多话都容易说得更清楚。诚如两强相遇的篮球赛,裁判心中有数就可以了。如果裁判参加一方投篮了,可就不好办了。不知我说明白了没有?”
  每个人讲的话都有道理,这个代表由谁来担任最合适?正在议决着,突然,“嘭!嘭!”两声——刘锦世在外边急速叩门。李贵田拉开门,探出头来寻问。“有紧急情况……”刘锦世把头揍到李贵田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就匆匆离开了。
  至于最合适的人,最后终于还是决定了。
  几乎在地下党伞兵支部召开第二次会议的同时,另一个会议在大舱上舱连长们住的那个角落里正极其诡秘地进行着。
  李明龙和赵剑星把除了团部连连长刘锦世之外的十几个连长都找来开会,连晕船最严重的四连长、九连长也没有漏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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