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4年第1期

“枪手”奇情

作者:傅昌尧




  
  神秘的中年女人
  
  来自西北边陲小城的杨平,被这南国都市的繁华与气派弄得晕头转向。好在还有四年的学习生活,有足够的时间来了解和认识这花花世界。
  杨平考大学考了五年,耗尽了家里的积蓄。交了学费后,口袋里已所剩无几。这里无论是学费标准,还是日常的生活开销,都是家乡那小城无法相比的。偏偏杨平又是个性格倔强,不愿被人低看一等的大龄学生。于是,杨平只能和其他同学一样,找一份做家教的工作。然而,人家看他那么大的年龄,又是刚上大一的新生,根本不愿请他。结果,花了一百多元钱做广告,却石沉大海,毫无反应。后来,他看见图书大厦的门前有学生像民工一样拿个牌子,寻求雇主。他也如此照办,碰碰运气。
  这天是双休日,街上人流如潮。杨平在椰子树下刚放好应聘的牌子,一个中年妇女走了过来。她上下打量了杨平一番,然后蹲下来,轻声说:“做‘枪手’,你干不干?”
  杨平一开始没听明白,吓得直眉瞪眼。虽然,他早就知道这南方很“开放”,可也不至于有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公开找凶手杀人啊!更何况,还是个看上去非常善良的妇女。杨平连忙摇头,慌张得舌头直打卷,嗫嚅道:“对不起!我……是个学生,我不会杀人……”
  中年妇女一看杨平脸吓得铁青,就笑着说:“‘枪手’你难道不明白?就是帮人去考试啦,哪里是做烂仔杀人的啦?”妇女一嘴的广东普通话,“我看你合适的啦!”
  杨平这才放下心来。虽说不是去杀人,可帮人代考,也是违纪的,倘若被学校知道,也很麻烦。
  见杨平犹豫,中年妇女赶紧说:“只要考试通过,给你这个数……”她伸出五个手指。
  杨平一愣,问:“五百?”
  “不,五千!”中年妇女说,“先付你一千,及格通过了,再付你四千。”
  杨平心儿“嘭嘭”直跳,五千啊!只要两个多小时,从考场出来,就能挣下差不多一年的生活费。凭自己六百多分的高考成绩,挣这份钱实在是易如反掌。杨平嗫嚅了半天,问:“请问,代谁考试?重不重要?”
  中年妇女忽然把脸一沉,生气道:“你刚来这里,还不太懂这里的办事规矩吧?不该问的话,不要多问。愿意做的话,下个礼拜天和我联系。”说着,给杨平扔下一张写着联系方式的纸片片,转身就走……
  
  漂亮的女疯子
  
  按照中年妇女纸片上所提供的联系方法,杨平礼拜天和中年妇女接头。中年妇女将一套早已准备好的假材料以及一千元预付款交给杨平,并叮嘱说:“我现在倒是担心你考得太好,那样反而麻烦;记住:只要七十到八十分就行,不要第一个交卷,也不要最后一个。另外,不要和陌生人说不相干的话,考完后,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听见没有?”
  杨平还有啥好说的,只能连连点头称是:收人钱财,替人消灾嘛。
  考试这天,杨平以看病为由,请假离开学校。其实,他上不上课,没人在意;这里的大学基本都是学分制,平时全靠你自觉。来到考场,杨平才从其他考生那里得知,这是一家上市公司的改制招聘考试。参加考试的人大多是年纪较大的社会男女,而且多半是有工作要跳槽的。杨平此时才明白,那个中年妇女为啥在那么多做家教的学生中单单挑中他,因为他的皮肤和年纪,看上去更像一个成年打工仔,而不像学生娃。
  考试对于杨平来说,的确不难,几门科目合在一起考,一张试卷。杨平要认真考的话,一不留神就能考个满分。但他没忘了中年妇女的叮嘱,故意磨磨蹭蹭,边做边漏,涂涂改改。等到有一半人交卷时,杨平实在憋得难受,就交卷离开了考场。想想那四千块钱就要到手,杨平兴奋不已。
  此时,大街上华灯初上,凉风习习。街上红男绿女,摩肩接踵。从来没在晚上上过大街的杨平,一下子被这充满诱惑的夜景迷住了。街边时常有艳若桃花的女子,冲他招手、抛媚眼,这更叫他既新奇又胆怯。他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为啥家乡有那么多的男女纷纷南下,这里真的太美妙、太刺激了。和西北小城相比,简直是两个世界。就连街边的乞丐,也不像老家那里的,个个也很精神的样子。杨平决心在这里扎根。刚挣的第一笔钱,就是个良好的开端。
  果然,那中年妇女很讲信用,没等杨平催要那余下的钱,就主动找到杨平,说通过了,要杨平去某茶馆取钱。杨平激动得啥似的,一咬牙,打的前往。中年妇女一边点钱一边说:“让你悠着点考悠着点考,你还是考了个第三,差点露了马脚!”杨平一愣,心说:我也不知道那些人的真实水平,一旦考砸了,我上哪挣这些钱?
  中年妇女临走时,突然郑重地对杨平说:“我们的合作结束了,你我谁也不认识谁,这件事最好也从你我的记忆中消失,明白吗?”
  杨平木然地点头,心想:这里的人怎么这样势利?
  有了钱,杨平也打算改善改善自己的生活,特别是要添置几件像样的衣服。在这里,穿得好也是形象投资。
  这天,杨平来到一家商场,正要跨进去,突然看见对面的立交桥下围了许多人。出于好奇,杨平跑过去,挤进人群一看,脸“腾”地红了,心儿“扑扑”乱跳:原来,是一个年轻的女人光着身子,又唱又跳又哭,还不断撕扯着地上的衣服。尽管是蓬头垢面,但从那光洁丰满的肌肤和窈窕的身材来看,这是一个十分年轻漂亮的女子。怎么会疯了呢?再转念一想,在这瞬息万变的花花世界里,一个女人疯了,又有什么奇怪的呢?晚报上不是刚刚报道说,一个大地产商从三十层楼的经贸大厦上跳了下来,原因是他一夜间成了个负债累累的穷光蛋。杨平觉得这女子可怜,同时也很气愤,这么多人围观,却没有人上前帮一下,起码给她穿上件衣服,或者遮掩一下身子……杨平刚要转身离去,忽然听到那女子熟悉的口音。在这里,家乡的口音听起来是那么亲切。
  杨平一下子僵在那里……
  
  西北人也是活雷锋
  
  杨平仔细听那女子说话,没错,不仅是西北口音,而且极有可能是来自同一座小城的老乡。杨平那西北人浓烈的家乡情怀,一下子在胸中激荡起来,他对自己说:“我不能视而不见,我要帮她,同时也是帮自己;因为在这么多人面前赤身裸体,也同样是丢自己的脸!”想到这里,杨平重新挤进去,脱下上衣,冲过去一把将那女子裹住。
  这时,几个看得意犹未尽的烂仔起哄道:“干什么?英雄救美啊?”
  杨平怒吼起来:“滚开!我是她老乡,你们这些畜生!”
  众人一听他那硬梆梆的口气,便一哄而散。
  这时,接到报警电话的警察也赶到了。杨平和警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又撕又咬的女疯子按住,弄上车。送到医院注射了镇静剂后不久,女疯子才安静地睡下。
  杨平松了一口气,这才感觉到浑身疼痛。原来自己已被女疯子抓伤、咬伤多处。看着镜子里伤痕累累的自己,杨平傻了:这个样子怎么回学校,又怎么跟人解释?更让他不安的是,这女疯子现在是单身一人,医院把杨平当成她的监护人了,要他办理住院治疗手续。医生对杨平说:“她是受刺激过深,突发性精神分裂。经治疗调理一段时间后,很有可能恢复健康。”话虽这样说,没钱可不行。医院让杨平暂时先交纳医疗费两万元。杨平闻听一怔,上哪儿弄两万块钱?何况自己和她素不相识。医院说,救死扶伤是我们的职责,没错,可现在病人逃费的花样翻新,层出不穷,我们只能帮到这一步。假如没人承担责任,我们只好任病人再回到大街上……说真话,杨平有些后悔了。然而,一想到这女子、这老乡赤裸着身体在大街上受人戏耍,自己却并不知晓,实在是太凄惨了;并且,她随时都有被坏人糟蹋或被汽车撞死的可能……杨平觉得不能弃她而去,能帮多少帮多少,这才是西北汉子。
  他掏出还没舍得花的五千块钱,对医生说:“我现在身上只有五千块钱,先治疗着,等她醒过来,恢复了记忆,再联系她的家人或单位。”
  医院领导见杨平说得很诚恳,又看了他的学生证,便同意了。他们也看出,那女疯子虽然身上没有任何证件,但从她的肌肤气质和那堆撕破的衣服上来看,她不是外地流浪过来的疯子。只要一恢复记忆,就能找到她的单位或家庭。倒是杨平的身份很让医院怀疑。虽然,他拿出了学生证,可他们根本没往心里去。因为他们太清楚了,在这里,只要有钱,不说是学生证,就是国家机关的大印也照样弄得到。另外,杨平看上去就不像学生。就算是学生,一个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人,你那么拼命地送她来医院,还当场拿出五千块钱先垫上?西北人也是活雷锋?这里分明有诈。
  医院派人暗中盯住杨平,杨平有口难辩。
  
  不是冤家不聚头
  
  杨平终于在第四天等到了女疯子的同事,一个叫陈珊的四川妹子。
  陈珊满世界打听,才好不容易找到这家设有精神病科的医院。见昔日好友方小玉精神完全崩溃,已经认不出她来,陈珊不禁失声痛哭。杨平赶紧安慰,医生也连忙来了解病人精神失常的外部原因。没想到陈珊反倒哭得更伤心,哽咽着说出事情的缘由……
  原来,方小玉和陈珊都是某公司的高级职员,方小玉已经被提拔为部门经理。不久,公司改制重组,准备成为上市公司。新的公司老总是一个特别而神秘的人,上任伊始,就对全体员工进行摸底考核。按照方小玉和陈珊的实际能力和水平,绝对不会被淘汰。可万万没想到,一些心术不正的本地员工,趁着公司的混乱局面,拉帮结派,竭力排挤原先老总认可并信任的员工。特别是考试时,大量雇请枪手代考。如果有人揭发,立即遭到黑社会势力派来的烂仔的砍杀。方小玉因为是部门经理,过去难免得罪了人,这次考试又被枪手挤在十三个部门经理之外。从一个白领丽人,一下子“跌落”成为没有工作的流浪妹,刺激太大了。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过去一直自称深爱她的男友,自从被公司派往香港做代理后,突然冷淡了她;这次听说方小玉落聘,男友竟绝情分手……一贯心高气傲的方小玉,接连遭此重创,精神大厦再也无力支撑,轰然倒塌。已经失踪好几天了……
  听到这里,杨平心里“咯噔”一下,连忙问:“陈小姐,你说的考试,是不是D公司委托人才中心搞的那个?”
  陈珊点头说:“是的。没想到这里也像内地一样,连考试都作弊!”
  杨平的脸“刷”地白了,因为他就是造成方小玉和陈珊落选的枪手之一。他脑袋“嗡嗡”地响,眼前一阵眩晕,差点跌倒。医生和陈珊对杨平的反常情绪很纳闷。杨平掩饰说:“我这几天太累了,我去椅子上躺一会儿。”
  杨平满以为找到了方小玉的同事,自己就可以解脱了,也能得到那垫付的五千块钱了。然而,听陈珊说完实情后,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逃走;立即逃离陈珊那双凄迷而哀怨的目光,更不忍面对疯癫的方小玉……但愧疚和良心使他无法挪开一步,他对自己说,必须勇敢地站出来,把真相说出来,这样才是对方小玉和陈珊等人最好的安慰;或许还能有助于方小玉的医治。想到这里,杨平对陈珊说:“如果申诉,公司会改变初衷吗?”
  陈珊说:“我们已经反映多次了,劳动仲裁部门说,必须有足够的证据;比如说要找到代考的枪手,这样才有说服力。”
  杨平脱口而出,道:“我就是证据!”
  陈珊一愣:“你?”
  杨平垂下脑袋,嗫嚅道:“我……就是你们要找的枪手之一。”
  “什么?”陈珊心头怒火“腾”地蹿起丈许高,一把揪住杨平的衣领子,“你……还我的工作!我十六岁就来这里打工,十年的心血和汗水,被你们给断送了!可怜的小玉还被逼疯了!你们这些没良心的人渣!”
  杨平任凭陈珊打骂。等她累瘫在地上,杨平才轻轻地说:“陈小姐,赶紧去公司吧,我陪你去作证!”
  陈珊先是一怔,随即像个孩子似地破涕为笑,握着杨平的手说:“你的良心被狗吃了一半,还剩一半。”
  杨平也一笑:“被狗舔了舔,还没吃掉。”
  俩人来到D公司,新的人事经理接待了他们。听他们说完,经理一笑:“这就是你们的证据?跟没有一个样。随便从大街上雇个流浪汉来说,这就是枪手?你说一个中年妇女雇的你,那妇女呢?再上街找个妇女来吧!嘿嘿!”
  杨平和陈珊傻眼了,茫茫人海,上哪儿去找那个神秘的中年女人?回到医院,俩人垂头丧气地坐在小玉床前。杨平忽然想起,那中年妇女曾给过他一张纸片,另外,他怕对方考完了不认帐,就偷偷保留了几张考试时用的草稿纸。他对陈珊说:“我去学校宿舍拿证据,你也回去找有关考试的规定,然后我们一同去上级部门反映。”
  
  “记忆情况”和“情人呼唤”
  
  杨平找到了那张纸条,按照上面的号码打过去,却被告之为空号。杨平感到奇怪,因为上次和对方联系,明明就是这个号码,而且一拨就通,现在怎么突然……他猛然感觉事情不是想像中的那么简单。他准备去和陈珊商议,刚走出电话亭,一辆小车“哧溜”在他身边停下。车门一开,有人一把将他拉了进去。同时,一只黑布袋将他的脑袋严严实实地套住。
  车子开了很长一段时间,终于停下,有人说话了:“小子,我们是干什么的,你一定猜出来了。从今天开始,做枪手的事情,你把它彻底忘了!像那个女疯子,一切都忘记了多好!我们知道你是从西北来的穷学生,手头紧,这里有两万块钱,你留着花。好好学习,以后我们给你在这里找个工作……假如你非要把大家的事情给搅黄了,嘿嘿,那可就不好玩了……”说着,有人往他怀里塞了只信封,然后将他推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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