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3期

试析清初李渔小说的艺术特色和喜剧化的内在精神

作者:蒋云芳




  [摘 要]“无声戏”的小说观,以戏剧理论指导小说的创作,是李渔小说的最大特点。同时,他的小说具有明显的喜剧化特色。在爱情婚姻上的重欲轻情,对现实矛盾和人类真情的虚化,对传统伦理道德的解构,是李渔小说突出的艺术特色和喜剧化的内在精神的具体表现,这同时也影响了他的创作境界。
  [关键词]李渔 小说 艺术特色 喜剧 内在精神
  
  李渔(1610~1680),浙江兰溪人,清初著名戏曲家,戏剧理论家。在李渔的全部创作中,戏曲居于核心地位,《闲情偶寄》是中国古代戏剧理论史上的压卷之作,学术界展开的研究也颇为活跃。相对于李渔的戏剧而言,他的小说成就也有自己鲜明的个性和特色。“无声戏”的小说观,以戏剧理论指导小说的创作,是李渔小说的最大特点。同时,为追求“一夫不笑是吾忧”的艺术效果,他的小说具有明显的喜剧化特色。
  在传统的李渔研究中,往往从“无声戏”观点的能指入手,评点戏剧对小说的影响,即小说在创作手法上对戏剧化倾向,但往往忽略了“无声戏”的所指,即对“无声戏”之“戏”的深层内涵思想——“游戏的心态”和“天下一大场戏”思想的挖掘。把李渔的“无声戏”小说观仅看做是小说的戏剧化,其实并不完整。“无声戏”之“戏”的所指应当是社会人生大舞台上出演的一场人生之戏。中国古代作家很久以来根深蒂固的“以文为戏”的创作观念与视古今天地为一大戏场的人生观,对李渔“无声戏”小说观的形成无疑是影响巨大的。韩愈在作《重答张籍书》云:“昔者夫子犹有所戏。《诗》不云乎:“善戏谑兮,不为虐兮”。柳宗元亦云:“俳又非圣人之所弃者……太史公书有《滑稽列传》,皆取乎有益于世者也。”这种以文为戏的创作观念和视古今天地为戏的人生观相结合,很容易使小说戏曲作家产生视人生如戏、视古今天地为戏的思想。这是李渔“无声戏”小说观艺术层面背后更深远的社会文化内涵,小说中的故事情节,人类的悲欢离合,乃至小说本身也不过是一场戏而已。李渔正是在一座座精心营建的“空中楼阁”中上演一出出的“无声戏”。李渔曾有诗云:“尝以欢喜心,幻为游戏笔,著书三十年,于世无损益”,这颇能见出李渔创作时的一种心态,把文学看做是戏,把人生也看做是戏,以“欢喜心”结“欢喜缘”,以“游戏笔”,作“无声戏”。因而他的小说体现出鲜明的喜剧风格。
  李渔的小说与他的传奇一样,结构简单,脉络分明,叙事简练,新奇别致,以诙谐、幽默的喜剧形式为作品的基本风格。虽然李渔的喜剧作品不及“三言”、“二拍”来得凝重、厚实,但往往在调侃和滑稽的格调中,透出一种灵动,一种洒脱,一种对世间的漠然,因而更少夫子气,更易于被对文学作品要求并不很高的广大市民所接受。李渔以自己的审美个性,以一种喜剧化的叙事形态,促进了话本小说的体制改革,为话本小说带来了一股新鲜的空气。无论什么题材,在李渔笔下,都被赋予了喜剧的特质,无不让人看后轻松快乐。无论是纯真的爱情、朋友的真情,还是生离死别、妻离子散,李渔都用一种游戏的态度待之。劝惩与娱乐,都被溶入到欢喜的故事中,新奇而逗人开怀。这尽管缺乏社会和人生的现实基础,但毕竟在小说文本本身的艺术处理上达到了一种和谐、一种喜剧艺术所特有的圆满。而且李渔的劝惩中常常包含着人生的辩证法,透视出作家敏锐的眼光和深邃的思考、非凡的胆识和逼人的才气。庄谐结合,悲喜相间,在轻松的喜剧氛围中完成作品的主题表现。李渔的小说在一定程度上排斥了现实的残酷与严肃,但让人在欣赏时能够忘却人生的悲愁与苦难,感受到喜剧意味的轻松,制造出热闹和笑声。这便是喜剧性的成功。
  李渔小说文本的表面,有着明显的劝惩意味。李渔的小说是吸取了中国古代话本、拟话本小说经验的,很自然的他就继承了劝善惩恶的话本小说这一主旨,期望自己的小说能“有裨世道”。他对文学的社会作用的认识也是十分深刻的,在《闲情偶寄》的“凡例”中,明确把“规正风俗”、“警惕人心”标举为写作宗旨。而且李渔经历了明末清初朝代更替,对战争造成的苦难,封建社会的世风日下,人情的淡薄深有感触,所以他把小说作为抨击现实的武器,重视教化的作用。李渔把小说集《十二楼》又称为《觉世名言》,自号觉世裨官,就能明显地看出他在小说中的劝惩意图,想以小说劝善惩恶,批判现实社会和人性。李渔小说的劝惩旨归是与他的戏剧理论一脉相承的。
  劝化性的议论在李渔的小说中屡有出现,劝惩性的结局也为数不少,但在劝惩的表面背后却有着更为明显的娱乐趣味:离奇曲折的情节安排,悬念迭起的戏剧效果,令人捧腹的喜剧性场面,诙谐幽默的绝妙议论,使李渔小说的字里行间弥漫着浓郁的娱乐趣味,劝惩的目的和效果也随之弱化。一方面,文业的商业化要求与对话本小说艺术传统的继承,是李渔小说浓郁娱乐色彩的主要来源。哈佛大学韩南先生认为,李渔作为靠卖文为生的专业作家,以文谋生对其著述的影响是不可漠视的。李渔组成家庭戏班,四处演出,以得到丰厚的商业利润,在小说的创作上,为吸引广大的读者群,从题材的选择,到以故事情节为主体的结构设计与组织,再到语言色彩的润饰,无不体现出商业性的影响。另一方面,李渔是位知识非常丰富、全面的艺术家,他以一种怀疑的眼光去透视通俗文学所取得的成就和社会效应。他隐隐约约感觉到小说的力量并没有达到劝善得善、惩恶无恶的社会功用,与其以小说“维持世道”,莫如以小说娱乐人心。于是李渔把娱乐的内容放进了小说之中。所以李渔的小说在宣教的表面背后有着娱乐的本质,两者是表与本的对立统一。小说确乎在宣教,但教化的内容往往被放浪化了,神圣的东西被卑贱化了,从而使教化的目的和形式变味甚至解构。这种变味的东西,杨义就称之为“怀疑主义”。难怪李渔的好友包璇在《李先生一家言全集叙》中如此评价道:“笠翁历遍天下,其所著书数十种,大多寓道德于诙谐,藏经术于滑稽。”充分概括了李渔劝善惩恶的创作目的及其喜剧化的表现形式,在教化中加入李渔式的阐释后,呈现在小说中的是一种滑稽感、荒诞感和喜剧化。
  (一)李渔小说的爱情婚姻观
  一个小说家的道学气有多浓,从他的爱情、婚姻观中体现最明显。李渔的爱情观中,自然的欲望成分重,情感的成分少,情随欲生,又随欲灭。大多才子佳人彼此倾慕的是对方的容貌之美,才华之美,而不是个人独特的气质、性格和心灵情感的契合,钟情实为钟貌,爱情变异为好色。小说的叙事模式往往是见色生情,经过一点挫折,演出一场热热闹闹的戏后,终成眷属,因而他们的爱情、婚姻是草率的,是脱离等级秩序等现实社会基础的,是违背真实的,所以在才子佳人终成眷属后,还可以偷香窃玉(《夏宜楼》);在家有丑妻的背景下,可以让原配死去而得到绝色佳人(《拂云楼》)。李渔的小说其意旨并不在爱情的艰难,而在于离合过程的曲折动人,爱情只是李渔表达某种意念的媒体、手段而已,并没有给予太多的真情关注。倒是《谭楚玉戏里传情刘藐姑曲终死节》表现了超乎寻常才子佳人小说的情节内容。少年书生谭楚玉仰慕刘藐姑的美貌,放弃了高雅的士人生活,而自愿栖身于娼、优之类的贱人之中,为的是向刘藐姑借戏传情,做一番台上夫妇。谭、刘二人舞台上的假戏真做,促成了现实生活中的真爱,但在这个不许真爱自由生长的时代,注定了悲剧的发生。谭、刘投水殉情,共同维护了这份真挚的爱。应该说,故事的悲剧情节到此已经非常完整了,可惜即使到了如此地步,李渔还是牢记劝惩性与娱乐性的创作手法,以谭、刘死而复生,结为夫妻,最后夫贵妻荣的狗尾续貂般的结局,来冲淡、弥补爱情悲剧可能造成的非娱乐性或非劝惩性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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