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8期

生与死的漫想

作者:刘仲晖




  2007年8月23日发生的希腊大火持续数天,烧遍半个希腊,造成64人丧生,无数野生动物和牲口被烧死,数千人无家可归。这是史无前例的灾难。大火过后,救援人员进入灾区,搜索遇难者遗体,其中最令救援人员心碎的是一名母亲和四名孩子的遗体,母亲依然紧紧搂着孩子。
  ——题 记
  
  曾经避讳和恐惧这个词——死亡。
  直到看到希腊大火的报道,又让我静下心来陷入生与死的思考。
  第一次接触死亡,是缘于我亲爱的祖母。我是祖母带大的,她是个健壮的女人,儿时的我最喜欢祖母用那长满老茧的大手抚着我的背脊入睡。
  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祖母在长时间的昏迷后撒手人寰,如同晴空万里转瞬大雨滂沱,我们还来不及忘记就要开始回忆:如菊的笑靥,淡定的口吻,余温袅袅的抚触……这一切如过眼云烟。心底升起浓浓的悲悯,看着昔日健壮的祖母孤独地长眠,止不住的泪水伴着悔恨流淌。
  那时,我七岁。父亲搓着自己母亲已经冰凉的手,口里絮絮叨叨的画面顽固地烙在了我的记忆深处。
  死亡就是天人永隔;死亡就是永不再见!
  人大了,见多识广,对死亡逐渐漠然起来。每每新年,都会看见又有几户人家的门楣上多了白色的楹联;黎明破晓,鼓乐惊梦,就会慨叹喧嚣背后人走茶凉的悲凉。圣贤也说:人固有一死。走在大街上,看到那些鬓发苍白、佝偻前行的老者,总默默祝愿:身体安康,长命百岁。同时,也深深知道,这些祝福也是对死亡的一种无奈与妥协。
  死亡总是与灾难同行,希腊熊熊大火是天灾,更是自然的警告,死神的嘲笑:自以为伟大的人类啊,你们也会手足无措地面对死亡。
  祖母离我而去已有二十五个年头,二十五个年头给我和身边的每个人镌刻了沧桑。想一想,岁月和死亡也该是一对唇齿相依的搭档,即使没有旦夕祸福、天灾罹患,岁月也可以把人一步步推搡到死亡的怀抱。《京华烟云》里老太爷命悬一线,面对生者的质询,医者慨叹:油尽灯灭。多么精巧的譬喻,油尽灯灭——不论你是叱咤风云的君王,还是名不经传的凡夫,世间最大的平等就是死亡。
  经历更多,对生死发现更多。
  人类繁衍,折戟沉沙,死亡成就了人类文化、文明的代谢。即使如汉武帝、拿破仑那样的枭雄,或如孔子、牛顿那样的智贤,对尘世如此流连忘返,辗转反侧。但江山代有才人出,斗转星移,再“特别”也逃不出命运的归宿,死亡让他们丧失了“特别”的礼遇,为“杰出”提供了超越——前无古人,后必有来者。让英雄与圣贤在不甘中“灰飞烟灭”,让新的希望与力量自由滋长。
  人们的步伐如此执著而匆忙。庄子嗟叹: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在生的脆弱与短暂面前,我们意识到死而无怨需生而有用。是死亡让我们警醒,是死亡让我们感受生的弥足珍贵。
  没有人不怕死,那些无畏于死、寻死的人拥有了超越对死亡恐惧的更大的力量,这力量可以是爱,是尊严,是金钱,抑或是更大的恐惧……人格也因这力量的不同而分出伯仲,于是,死可以重于泰山,也可轻于鸿毛。
  两千多年前的荆轲之所以动人心魄,是义无反顾成就了英雄的豁达;“9·11”后的美国,更多的民众开始反思,是暴力让优越感受到震撼;SARS肆虐下的中国人众志成城,咀嚼人性的温馨,是疾病让我们意识到生命不可承受之重;希腊大火中母子相拥的尸骸成为不朽的“雕塑”,是毁灭的背景衬托出爱的博大……
  感激死亡让生命脆弱、敏感而坚强。
  感激死亡让人清醒,领略自然、病患、命运超强的力量。
  感激死亡让生者更加珍惜生的幸福美好与安康。
  面对死亡,既然我们无法选择,无所逃遁,那么就直面它。
  生无所憾,死又何惧?
  
  点 评
  本文的主题是“生与死”,写得一波三折,回味无穷。
  文章在起意处,用了希腊的一个事例,说明在死亡面前爱更让人“心碎”,随即作者又由远而近,从他人到自身,诉说自己经历的第一次死亡。他写道看见父亲与祖母告别的细节,写得很细腻,作者没有用哭天抢地的大形容词,而只是用了个不起眼的动作,生动地表明了悲伤中的父亲的无助和惶恐。
  接着作者笔锋一转,描写自己逐渐习惯于死亡的无可奈何,“世间最大的平等就是死亡”,如果文章的立意到此为止,则全文的境界就不过是害怕死亡的一种自我安慰。但作者随后陡然突出重围,思考了更高一层的命题,既然死亡不可避免,我们还能做什么?
  作者指出,还有比死亡更伟大的力量,人只有在展现这些力量的时候,才能分出伯仲,死亡于是被赋予了一种新的“平等”含义,即测量人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的标准天平。若没有死亡,人世间的众多美好价值都不会有人珍惜,于是作者说要感激死亡,而不是逃避死亡。
  整个文章,作者从见识死亡到习惯死亡,最后要感激死亡,思想境界逐渐开阔和高远。在立意上,与同主题作品通常展现的伤怀相比,本文雄健而高昂,如同聆听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在写法上也采用先抑后扬,由个人及世界,安排精细,构思巧妙。
  本文的不足之处在于各个转折之间过于突兀,缺乏必要的铺垫和情感积累,此外个别词句的铺陈可以稍微精雕细刻一些,会显得更为齐整些。此外作者文笔汪洋恣肆,但有一些收不住笔的势头,这自然也和生与死的主题过于宏伟有关。
  (涂鸣华)
  
  点评教师简介
  涂鸣华,江西南昌人,清华大学中文系编辑出版学双学位,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研究生、博士生。编辑出版《百年中国新闻人》《中国新闻社会史文选》等著作,并发表《百年风华著华章》等多篇学术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