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4期

我读凤凰

作者:谭仲池




  一个城市,独具秀美风光,散发着独特的城市个性,而它的文化底蕴与文化风格是历史的遗留,城市的记忆。不能让城市失去记忆,保护记忆彰显个性。这是一个旅行的季节,让我们从本期开始走近城市,去阅读与感悟这些文化名城。谭仲池的《我读凤凰》,从青石巷到旧居楼阁,从民俗民情到戏曲歌舞,体现的是凤凰文化底蕴的厚重和文化内涵的博大精深。老北京的怀念是街边儿的大槐树,是大院墙头儿上爬出来的蓝蓝白白的喇叭花儿,是洁白的鸽子响起清脆的鸽哨,是灰瓦与红墙,是四合院和胡同,是属于北京城的一幅独有的画面。
  (田 野)
  
  每次来凤凰,我都会在清晨时品读崇山峻岭的雄浑与缥缈。在山峦看高山天空的云霞总有一种诗意的梦境。这与在大海、大漠、草原、平川上看云霞感觉是完全不一样。早晨的高山因水蒸气的浓重,而生成缥缈而柔软的白雾弥漫在山巅,覆盖着起伏的山峰,像无数的蓝色岛屿。群山和近岭的岩石,远处和脚下的梯田与溪流,高耸与盘旋的山峰和公路,山村飘浮的炊烟在白悠悠的雾里时隐时现,都一齐幻化成眼前空旷无边的宇宙景观。当朝日冉冉升起,跃上峰顶,用金色光焰拉开白色的雾幔,无数在白雾中沉浮的岛屿,便披上耀眼的霞光,变得苍翠如海,连绵起伏的山脉,便成了奔涌的绿色波浪一直涌向天边。
  如果说山是凤凰的性格,水则赋予了凤凰的灵性。一座城市的美和灵性,魂和文化,梦和枯荣,光和血火,古和未来,绿和生命,都离不开水,水是孕育这一切的雨露和乳汁,是地底的太阳之光、月亮之辉。
  读凤凰的文化之魂,我深切地感受到了凤凰是一座蕴含了史学意味、美学意味、哲学意味以及文学意味的古城。它的古城墙、青石板以及名人或底层人物的命运雕塑构成了一座让人魂牵梦绕的金字塔。
  漫步在凤凰的青石板小巷,触摸这里的一砖一瓦,我在深深地思索、探询着一个现象:这一片世外桃源般的山野丛林,竟然在清道光二十年至光绪元年的30多年间,就出了41名提督、总兵,43名副将,31名参将。民国时期,又出了7名中将,27名少将。还诞生了中国第一任民选内阁总理熊希龄、文坛巨匠沈从文、国画大师黄永玉等诸多精英。是什么力量造就了这个边陲小城文星武将荟萃的文化盛景?
  而当我伸手抚摸苍凉凝重的古城墙,走在幽深的青石巷里;当看到古城和山野、田园和老屋在无缝隙地承传着历史和文明从建筑、生态、景观、狩猎、人居的独特习俗中创造出的天才杰作和非凡景致时,一切都释然了。
  文化是凤凰的灵魂和魅力之源。穿越千年历史风雨的农耕文化、楚巫文化、传统文化在这里交融升华,酿成了古城独特的风土人情和丰厚灿烂的文化遗存。文化底蕴的厚重深邃和文化内涵的博大精深,蕴藏于南方长城、旧坊民居、寺庙楼阁、寻常街巷、园林胜迹等丰富的物化形态;更形象而鲜活地表达于戏曲、庙会、舞蹈、音乐、绘画、雕刻、书法、蜡染、饰品等门类齐全的艺术形态;还体现在文化心理的成熟、文化氛围的浓重、文化性格的灵动上。
  古老的山城是一座古老的兵城,是一座经受了漫长岁月的风雨和硝烟,灵与肉,血与火的搏斗的古老城郭。千年历史文化的洗礼,造就了凤凰人尚武崇文的乡风,无论是世家子弟还是贫家后生,一代代被军功与仕途鼓舞着,激励着,奔赴沙场去喋血功业和到异国他乡的外边世界去寻找精彩的人生。多少年来,这个倔强的民族,一群血性的汉子,就是这样勇猛地在城头擂响血鼓去与明清的官兵作战,毅然从军去参加南昌保卫、宜昌反攻、荆沙争夺、长沙会战。“兄弟们,顶上去!不要丢凤凰人的丑!”的呼喊仍在城头回响。我在读到沈从文先生墓碑上写的“一个战士,不是战死沙场,便是回到故乡”的碑文时,就感触到了中国的民族之心,凤凰的文化之魂,山水的生命之体。
  在我看来,凤凰的文化是雅致而倔强的,也如湘西汉子般朴实。每当我走进沈从文和熊希龄故居、黄永玉画屋时,简约的陈设,撼人的成就,强烈的人格力量,都让我以一种敬仰心态去接受一次次神圣的人生文化洗礼。读凤凰的风情之韵,胜似品味一坛陈年老酒,浓郁的民俗风情,浓烈的生活情趣,深厚的乡土气息,让我的心在沉醉中飞翔。
  当我第一次踏入凤凰,扑面而来的是青山绿水。青山绿水之中最惹人眼目的就是女人肩上的背篓了。如果说青山绿水是凤凰写在蓝天白云下生命的锦绣诗行,那么,背篓就是在诗行中跳动的诗眼迸发的明丽霞光。它是刻在湘西脊背上最古老的符号,从远古洪荒一路走来,它一如既往地在肩头上站立,盛满了湘西女人青翠的向往和血色的情感。
  漫步凤凰,我找到了在唐诗宋词中才能寻得见的意境。吊脚楼、虹桥、古戏台。这不是楼,不是阁,她是生命的塔台,是一个不停息地走着的灵魂。你看,轻盈的小船会在楼下水里徘徊,清亮的曲子会挂在楼前的柳条上滴落在少女的发辫上。不是美的灵魂在飞,哪能吸引这么多聪明,高傲的眼睛。
  漫步凤凰,我深深地沉醉在歌舞的海洋,激情的海洋,梦幻的海洋。那红灯万盏、载歌载舞的秀山花灯;那缠绵含蓄、优美明快的土家摆手舞;那高亢激越、即兴创作的土家族、苗族民歌;那音色柔和、曲调欢快、活泼优美的民间自制乐器“咚咚奎”;那音韵优美、旋律流畅、号称中国戏剧“活化石”的傩戏……这一切让人如痴如醉,不知归路。
  读凤凰的人性之美,感悟的是一个纯静、新美、洋溢着蓬勃生命活力和近似宗教般神圣的世界。这里的山、水、人、鸟、花、石,这里的语言、微笑、情感、饮食,无处不充盈着真、善、美,袒露着灵秀、聪慧、豁达、希望、神奇、古典、雅致、粗犷和宁静。
  我感动于边城人们对美的独特理解和不懈追求。一代又一代凤凰人不顾长途跋涉的劳累,把凤凰作为终极目标,这是一种对美学的真谛、对文学的皈依、对艺术的认同、对历史的评判问题的直接应答。每当我看到黄永玉先生精心创作、才情横溢的作品,细嚼蕴含在其中的智慧与幽默共生的艺术韵味时,我就读到了凤凰人对传统的继承、对文化的吞吐、对世界的思考、对美好未来的憧憬。只有懂得自然、人生、艺术的结合和追寻是生命的最高境界的人创造的艺术作品,才会深含道德和人性的至美。
  我惊叹于山水风情、历史人文组构的闪烁着人性感悟的清新韵律。凤凰的山水、田园、古城、吊脚楼、沱江,在山歌优美的旋律中飞翔跳跃。有花瓣落地的碎影,有山泉出涧的欢鸣,有青鸟穿云的脆啼,有水车咿呀的呼唤,有轻舟破浪的篙声,有木楼姑娘与岸边情哥的唱和,有月夜古老山寨的笙歌,有蜿蜒南长城红砂石的梦魂,有凤凰古城历史跳动的心音。清泉之韵、波浪之光、苍山之翠、石峰之奇、花草之秀、木楼之野、人性之美、乡情之烈都化作音符在山与水、土地与阳光、云与雾、鸟与树、风与雨、星光与萤火的对话和倾诉中宣泄和张扬。
  我激荡于古城墙昂起的头颅折射出不屈不挠的凤凰精神中。耳际间那城头的血鼓仍在响。不管是一种风俗还是一种表演。多少年前,一个倔强的民族,一群血性的汉子,也曾在这城头擂响血鼓。在血鼓的响声里,唤醒了几多古老的传说,就连落草为王的野性汉子,也一步一步地走向曙光升起的城头,扯下那面自己亲手升起的大旗。血鼓终于在城头不再流血,而是流出一首美丽的歌,去唱红每天的早霞。
  品读凤凰,我的胸中始终被一种力量撞击、感动。这座被新西兰作家路易·艾黎称赞为“中国最美丽的小城”的边城,是一幅悠远深长的湘西社会的生活画卷。从这部作品人们可以读到边城的灵魂、精神、激情、力量和壮丽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