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5期
知难而进
作者:余志鸿 郭蓬蓬
华夏民族自称“炎黄”子孙,又称“龙”的传人。黄指黄帝,是发明指南车的轩辕氏,属北方民族。黄帝的图腾是熊。炎指炎帝,是倡导农耕和发明草药的神农氏,属南方民族。炎帝的图腾是牛。那么,“龙”指什么呢?“龙”原来是生活在古中原地区东夷九黎部落联盟的图腾,部落联盟的领袖是赫赫有名的蚩尤。蚩尤部落十分强大,文明程度也比轩辕部落和神农部落高,但是,最后强大的蚩尤部落跟轩辕氏、神农氏两个部落的联合部队在涿鹿、阪泉大战,结果惨遭大败。原始部落战争以残酷的结局告终,蚩尤粉身碎骨,肉体被支离;蚩尤部落瓦解,成员被驱逐流放。蚩尤部落的民众不忍心看到蚩尤被暴尸,就私下将他的骸骨秘密安葬在古代黎人聚居地东平(今山东阳谷县),称为“蚩尤冢”。冢内有白玉砌成的一条龙,表示对他的崇敬和祭祀。幸存的龙部落人被迫逃往南方的崇山峻岭,成为我国南方各少数民族的祖先,但是龙文化却被保留在中原并融入了华夏文明。由于九黎领袖蚩尤是一个悲壮的失败者,所以正史和神话的描写中常被妖魔化,在《山海经》《述异记》和《史记·轩辕本纪》《史记·五帝本纪》等书里把他说成“耳鬓如剑,头有角”“龟足蛇身”“四目六首”等可怖面貌。但是史载蚩尤发明了冶炼术,首先使用了金属武器(见《世本·作篇》),其功不可没。他的勇敢善战和不屈不挠的精神也永远为后人所景仰,秦始皇、汉高祖时把他封为战神,立祠纪念。
龙部落人逃往南方的路上自称“难”,他们每逢蚩尤死难日,必举行祭祀,这种祭祀活动叫“傩”(nu)。“傩”就是“难人”,即战败的蚩尤族难民。他们成了我国古族九黎向西南迁徙的苗族。直到现在苗族人民间还流传着许多关于蚩尤的美丽传说,他们对蚩尤充满了崇敬之心,每年都要举行隆重的祭祀仪式,人们戴上神异的面具“跳月”或“踩花山”等。后来这种祭祀演化为驱鬼仪式和民俗娱乐,称为傩戏。“难”是一个图腾字,繁体作“難”,字的右边也写成“鸟”,表示原始图腾;左边也写作“堇”,表示被火烤刑的人(反映蚩尤部落的命运)。造字之初,“隹”和“鸟”是一对同义的区别字,“隹”表示短尾巴的雌鸟,“鸟”表示长尾巴的雄鸟。龙人崇拜龙,也崇拜鸟——不是一般的鸟,而是大鹏鸟。大鹏鸟即古代神话中的凤。在原始先民的概念里,鹏、凤和龙这三个字古音相同,它们是同物异名的图腾动物。在现代汉字“庞”里我们还能读到谐声部分“龙”的pang读音。所以,我们不妨把蚩尤族称为龙凤族,是中华民族祖先之一。
在现代汉字里,“傩”最能反映“难”字的原始意义。无论是傩祭还是傩戏,傩面具都被赋予了神秘的宗教与民俗含义。《周礼·夏官》上记述:“方相氏,掌蒙熊皮、黄金四目,玄衣朱裳,执戈扬盾,帅百隶而时傩,以索室驱疫。”可见3000年前已有傩面具舞,主要为了达到驱鬼逐疫的功利目的。后来傩面具传播到日本、泰国等地,在亚洲形成了傩文化意识,傩面具具有神灵的象征和傩文化载体的特殊意义。在我国西南地区,对待傩面具有各种清规戒律。例如制作面具要举行“开光”仪式,取用和存放面具要有“开箱”“封箱”仪式,又严禁让女人接触面具等。男人戴上面具就表示神灵已经附体。傩面具被赋予了复杂而神秘的种种宗教色彩和民俗含义,傩面具本身也成为中华百花园的一种独特的造型艺术。它通过五官的变化和装饰来完成人物的骠悍、凶猛、狰狞、威武、严厉、稳重、深沉、冷静、英气、狂傲、奸诈、滑稽、忠诚、正直、刚烈、反常、和蔼、温柔、妍丽、慈祥等等性格的形象塑造,让人获得无穷的艺术美感。骠悍之美、凶猛之美、狰狞之美、刚烈之美、英气之美……无不显示其中。“傩”由对蚩尤的崇拜和祭祀,演化为具有世界性影响的中国传统文化,其中包括了原始自然崇拜和多神宗教、多种民俗和多种艺术相融合的文化形态,包括傩仪、傩俗、傩歌、傩舞、傩戏、傩艺等项目。目前,它仍然活跃或残存于汉族和二十多个少数民族的广大地区,涉及到25个省、自治区。
“难”的基本意义保留在“傩”字里,现在“难”有两个读音:一读n1n,表示困难,做事不容易;也表示难看,觉得不好。一读n3n,表示灾难;也表示对发生的事情进行责问,提出责难。这个“难”字真实地刻画了中华民族从苦难中走来,冲破重重困难,排除各种阻难的历程;为了振兴伟大的中国,救民族于危难,迎难而上,知难而进,向着现代化的创新道路前进。
“难”字的左边是被奴役者的形象,因为龙凤族被黄帝部落挫败后,就成了被奴役的对象,俘虏的臣服于黄帝,逃跑的进入云贵川地区的深山老林。随着历史的变化,文明的进步,“难”字的原始意义渐渐被遗忘,而它的引申义仍隐隐透视出龙凤族人在上古时期经受的种种磨炼。
中国正在和平崛起,举世瞩目,但是在我们面前还摆着许多困难。中国有句古老的格言说:“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含“难”的词语提示人们,要拿出驱邪降魔的傩精神,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中西文化漫谈】
中国民俗语言里的“难”,涉及民族的危难,所以常读n3n。英文中的“难、难过”翻译为“sad”,例如:“He is very sad, because he finds himself in such a situation that nobody believes him.” (他很难过,他发现自己处于无人相信的境地。)“How do you get me so sick/sad?”(你怎么舍得我难过?)
在宗教小说《蹂躏》“战火”一章里介绍说,亚力山大心里一阵难过,长长地叹了口气,仿佛苍老了许多。……雅木心道:“坏了。”简·雅木的肋骨断了数根,右肩骨骼粉碎,自知无法再战,……你就用不着灰心和难过;也用不着关心周围的人怎样批评或嘲笑你。 法国作家勒农说:“你不要焦急!我们所走的路是一条让平凡的人难过的路……”所谓“英雄末路,美人迟暮”,古今中外最难过的事莫过于此吧。显然在西方民族战争中,“难”更多的是一层心理的艰辛和自我搏斗。
记得刚上大学时,到处可见城市里乞讨的人,尤其是市中心的繁华地带,乞讨者包围得简直令你寸步难行。我刚想掏钱时,视野里倏地就多了好几个迅速靠近的身影,以至不得不落荒而逃。需要我们同情和援助的人,到处都有。我,不喜欢被同情,期望的是一个更加宽容和更加充满爱的世界。同情是别人的事,虽然也关乎我自己的主体性,但我真的不愿意被人同情,只要少被侮辱就好了。存在的重量我不是不知道,但是也想有轻松的生活并不为过。
我也记得《约伯记》里约伯有句话,“愿我的烦恼被称一称,它就像海洋一样重”。我渴望被人理解。可我知道,这很难。但在劫难逃的事,说得再多也于事无补。一个“难”字对于人生是多么深刻的体味啊。英作家ygment bauman《个体化社会》的一章中写道,面对某些非个人所能及的灾难,可以“责难机构”。这样的话或许使个人得以从存在的负重中稍微解脱出来。但是,我们似乎很少学会“责难机构”。
现在这些年,城市里马路乞讨者的身影好像少多了。我真想知道,当年的“机构”到底在干什么,“机构”的官僚们到底在以什么样的方式实践着以人为本的理念?当官的可能会双手一摊,说这样一个大国,要解决吃饭问题难啊!一个“难”字,难不成就对基本生存都成问题的人置之不理吗?那这个“人”到底是怎么样一种人?不仅仅是有钱有权有知识的人,也应该包括生活在最底层的人,只要是一个未被剥夺政治权利的人,不论流氓还是小偷都应该是有权利的。“难”决不是合理的借口。
“机构”之所以忽视那群街头乞讨者,是否刻意在考验人们的同情心的底线呢?我想,同情心是经不起考验的,它太脆弱了,就像一张薄薄的纸,不应该置身于火中。任何方式的考验和打击都有可能对一个人施加不可估量的存在重量。一次次的考验,并没有使人更加坚强,更受磨砺,而是变得更加虚弱,以至使自己不断产生失望与悲观的情绪。结果会选择避开,逃避将是无能的借口。用一个“难”字来逃避,一切推之于客观,这是最无能的借口。
于是,我想到,西方语言里的“难”包含着客观和主观的两重含义:difficult、hard、troublesome;bad、unpleasant等表示客观存在的困难、不容易或坏;put sb. into a difficult postion、hardly possible等表示主观上困难或不大可能。他们能正视出现的困难,或者转化为自身的压力。但是对比汉语,我们马上发现汉语的“难”不是把一切不好推之于对方,如“责难”之类,就是把一切被动的遭遇归之于不幸。遥想当年蚩尤,虽然最终结果是失败,但那种为了自己民族的生存而表现出战神的勇气和魄力创造的悲壮,至今怎么也看不到影子了。随着东西方文化的理解和沟通,我们在国际社会全球化的路上,会遇到共同的难题,但是只要我们能沟通,我们就能共同战胜困难,共同构建和谐世界。
如今,中国正在开创未来,面对开放的世界,和平发展,那么“难”对于我们将有什么意义和价值呢?机构不再逃避“责难”,而应该见难而上,知难而进。一个“难”字将给我们伟大的启迪,逃避永远是最可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