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5期

丑恶的灵魂

作者:李新宇




  作者简介
  
  尼古拉·华西里耶维奇·果戈里(1809~1852),俄国伟大的讽刺作家,“自然派”文学的创始人。生于乌克兰的一个地主家庭。受喜欢写作的父亲和笃信宗教的母亲影响,童年时的果戈里对戏剧、乌克兰歌谣和民间传说产生了浓厚的兴趣。1831年到1832年他发表了第一部根据乌克兰民间传说创作的浪漫主义故事集《狄康卡近乡夜话》,作品歌颂了劳动人民智慧、勇敢的性格,嘲弄了邪恶势力的愚昧。1835年其创作题材转向现代生活,创作了《旧式地主》《涅瓦大街》《肖像》《狂人日记》和《鼻子》等作品。这些作品以幽默的笔调揭露了社会的丑恶、金钱和权势交易的丑陋,并对小人物的悲惨命运表示同情。1836年上演的讽刺喜剧《钦差大臣》在彼得堡轰动一时,作品揭露了俄国王宫的丑陋,有力的讽刺倾向使俄国的喜剧艺术发生了重大转折。1842年出版的《死魂灵》,在人物塑造、幽默讽刺的运用和抒情的结合方面都达到了俄国文学前所未有的高度,代表了果戈里艺术创作的最高成就,也是俄国批判现实主义的奠基作品之一。
  幽默的讽刺、尖锐的批判及对下层人民生活的关注几乎贯彻果戈里的创作始终。在谈及其早期创作时,别林斯基就将果戈里称为是继普希金之后的“文坛的盟主”“诗人的魁首”。车尔尼雪夫斯基在评述19世纪30年代和40年代的俄国文学时,曾把它称为“果戈里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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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读书人语】《死魂灵》主要讲述唯利是图的生意人乞乞科夫利用各种手段向地主们收购已经死去但尚未注销户口的农奴(即死魂灵),并企图把他们当作活的农奴做抵押,向国家申请土地以骗取大笔钱财,但在丑事败露之际他却逃之夭夭。小说以主人公为购买“死魂灵”遍访当地地主为主线,加之对形形色色的官僚、地主日常生活的描绘,展露了他们卑琐庸俗、吝啬愚昧、精神空虚的丑陋嘴脸,以及资本原始积累的欺骗与讹诈并行、冷酷与钻营同道的丑恶现象,揭露了新兴资产阶级和没落地主阶级的肮脏与丑恶,深刻形象地勾勒了一个个形态各异的“丑恶的灵魂”。
  在塑造这些“丑恶的灵魂”时,作家善于将肖像勾勒和幽默讽刺结合,并在字里行间辅以抒情和议论,在相同身份的人物身上又能体现其各自的性格,使人物活灵活现、跃然纸上。如对玛尼洛夫等几个地主的描写就是如此。
  只有老天爷才能够说得出玛尼洛夫是一种什么样性格的人……外表上,他是一个很体面的人;他的相貌不乏亲切可爱之处,可是,在这亲切可爱里面,仿佛过多地掺杂进一些甜味儿;他的举动和措词带着一股子要讨人喜欢,攀个交情的阿谀谄媚劲儿。……在跟他谈话的头一分钟里,你不禁要说:“一个多么令人愉快的善良的人啊!”在下一分钟里,你就一句话都不想说了;再过一分钟,你就要说:“鬼知道他是个什么玩意儿!”于是远远地走了开去;即使不走开,你也会感到忍无可忍的厌倦无聊。你不能期望从他的嘴里听到任何一句生气勃勃的,甚至哪怕是傲慢自大的话,这种话在触及一个人的嗜爱之物时从每一张嘴里都会听到。……总而言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种个性,可是玛尼洛夫却什么都没有。他在家里说话非常少,大部分时间都在沉思默想,可是他到底在思索些什么,却只有上帝才知道。不能够说他是在经营田产,他甚至从来没有乘车去查看查看他的田地,庄稼仿佛是自生自长的。当总管对他说:“老爷,要是如此这般地去做就好了。”“是呀,这倒不坏。”他通常一边抽着长烟杆一边答道……
  
  【读书人语】如果说对玛尼洛夫的刻画是把不露声色的讽刺隐含在抒情和议论之下的话,那么对索巴凯维奇形象的描述则经过乞乞科夫眼中的“过滤”,将其丑陋之态展露无遗。
  乞乞科夫觉得他非常像一只中等大小的熊,这是在客人看了他第一眼后的感觉。他身上穿的那件燕尾服跟熊皮一样逼真的颜色更增添了相似之处,长长的袖子,长长的裤管,走起路来不断地踩在别人的脚上。他脸火红的、热辣辣的——一斧头就是一个鼻子,再一斧头就是两片嘴唇,用大号钻头凿两下,就是一双眼睛,毫无掩饰——索巴凯维奇的脸正是这种脸……
  
  【读书人语】这种形象的描述将人物漫画化,真实形象,给读者留下深刻印象。而其实,果戈里在作品中着墨最多、精心刻画的“灵魂”是乞乞科夫和普柳什金,作家通过对他们肮脏行径和丑陋灵魂的描绘,把沙皇官僚制度的黑暗、新兴资产阶级的罪恶以及农奴制度的腐朽,表现得轻松幽默却又力透纸背。
  作家运用讽刺的才能,有力地勾勒出卑鄙无耻的新兴资产阶级典型——乞乞科夫。他是一个六等文官,投机钻营、贪婪冷酷、唯利是图是他的特点,在伪善和圆滑遮掩下做着卑鄙下流的勾当。老父亲留给他的两条“箴言”使他铭记一生:一条是“金钱永远不会抛弃你,欺骗你”;一条是“要博得你上司和教师的欢心”。在这种家教的熏陶下,他苦心经营、投机取巧,每每几欲成功时,由于丑事败露,又跌入低谷。后来他发现一条生财妙计:用低价购买死去农奴的户口,抵押给政府骗取大量荒地。在收买死魂灵的过程中,一个充斥着阴谋、狡猾、欺诈、无耻、凶恶、贪婪的“灵魂”渐渐呈现。当他偶然闯进女地主柯罗博奇卡的庄园,和女地主谈起死魂灵的交易时,他狡猾、欺诈、凶恶的性格展露无遗。
  “你要他们有什么用呢?”老婆子眼珠凸出望着他问道。“那就是我的事啦。”“可是,他们是死了的呀。”“谁说他们是活的呢?正因为他们已经死了,所以才吃亏受损失呀;您得为他们交税款,可是我现在就要让您免得为交这笔税款操心。懂了吧?而且,不但免得您交税款,除此之外,我还想给您十五个卢布。怎么样,现在明白了吧?”……“看来,这娘儿们真是个死脑筋!”乞乞科夫自个儿在心里想。“听我说,大娘。您得好好儿考虑考虑;您为死魂灵交税款,好像他们是活的一样。这样,您会搞得倾家荡产的……”“哎哟,我的爷,这件事你就别提啦!”地主婆接茬儿说下去,“就在上个星期我还交了一百五十多卢布,再塞了些钱给税务官。”“好啦,您瞧瞧,大娘。可是,现在您只要想一下,您从今以后再不用向税务官塞钱啦,因为现在我为他们交付人头税;付税款的是我,不是您;全部义务由我一个人来承担。甚至签订不动产买卖契约也由我来花钱,这件事您明白了吗?”“您听我说,大娘……哎,您这个人真是的!他们怎么能够值钱呢?您想一想吧;这是一堆灰。您懂得吧?这不过是一堆灰。您随便拿一件什么毫无用处的,最不值钱的东西来说吧,比方说,一块普通的破抹布,连破抹布也有点儿价值;至少可以把它卖到造纸厂里去呀,可是这些死魂灵却一点儿用处都没有。”……“没准儿在家业方面能派什么用处……”老婆子反驳说,可是她没有把话说完,就张大着嘴,几乎是带有恐惧地望着他。“死人在家业方面有用处?您说到哪儿去啦!难道夜里在您的果园里去吓唬麻雀,还是怎么的?……您还想把他们派什么用处?再说,骨头和坟全给您留下,转让只是在纸上写一笔罢了。喂,怎么样?行不行?您至少回答我一声呀。……我倒奇怪您怎么做梦不多见几十个恶鬼。我仅仅是出于基督教的博爱心肠才愿意这么做的;我不忍看到一个可怜的寡妇悲痛万分,受到贫困的折磨……”
  
  【读书人语】作品中另外一个典型人物是普柳什金,一个集猥琐、贪婪、吝啬于一身的“吝啬狂”和“吸血鬼”,是若干丑态的“集大成”者。家财丰厚的他几乎病态地聚敛钱财,在他的生活里,唯一的也是最终的目的好像就是积财。他每天到外面去捡破烂,以至于他所经过的街道就不用打扫了。此外,他还盘剥农奴,让一千个农奴穿一双皮靴,顺手偷走农奴的东西,甚至连衣服都舍不得买,过着叫花子一样的生活,他让乞乞科夫分辨不出男女。
  乞乞科夫很快就在一幢房子旁边发现了一个人影,这人正在跟赶着大车来的那个庄稼汉吵架。他很久识别不出这是一个男人还是一个女人。她身上的那件衣服实在不伦不类,很像是女人的睡袍,头上戴着一顶乡下女仆戴的小圆帽,只有那嗓子他让觉得比起女人的来似乎沙哑了一点。“噢,是个女的!”他自个儿寻思道,但转念一想,“噢,不是的!”“当然是个女的!”他再仔细打量了一下之后,终于这么说。……凭她腰里挂的那串钥匙和她刚才骂庄稼汉时用的那番粗鲁的话,乞乞科夫断定,这准是一个管家婆。
  
  【读书人语】与庄稼汉的吵架,再加上褴褛不堪、不伦不类的衣服,乞乞科夫经过再三的观察,最终还是把普柳什金认定为管家婆。这位拥有上千农奴,家财万贯的地主,却过着如此困顿的生活,可见他吝啬得几近变态。在此作家将一个腐朽没落的地主的丑恶“灵魂”刻画得入木三分。
  《死魂灵》开创了俄国文学的新阶段,是批判现实主义在俄国文学中获得的彻底胜利,作品讽刺批判的矛头直指俄国农奴制以及当时腐朽反动的资产阶级和贵族阶级。果戈里笔下的这些俄国地主是高度个性化和典型化的人物形象,他们同是地主,但有着不同的性格;都灵魂丑恶,却形态各异。一百多年过去了,如今《死魂灵》已译成各种文字为世人传诵,我们在品味这部经典之作的时候,除了解读当时的时代意义之外,也应对其中的人物性格、精彩情节、人物命运进行现实反思,以对我们今天的生活有所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