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1期

语文.修养.责任

作者:谢 怡




  日升日落,花谢花开,弹指间《语文世界》走过了十个春夏。在这不短不长的日子里,感谢一直有你同行。似水流年中,我们向你献出了我们所有的智慧、所有的热忱、所有的珍藏。人说流水无情,可流水它能带走光阴的故事,却带不走我们十年的足迹。
  “经典回放”,回眸经典。
  (编 者)
  九月的一天,我们《语文世界》编辑部的几位同志来到慕名已久的小说家、散文家汪曾祺先生的寓所,请他谈谈他少年时代学语文的经验。汪先生诙谐地说:“这得从开天辟地说起。”他点燃一支香烟,让思绪随烟飘回到过去,缓缓地说了起来:“我搞写作与从小语文基础好有关。我出身书香门第,祖父是个末科拔贡,对我这个孙子格外偏爱。小学五年级时他亲自教我《论语》,并教我作八股文的初阶,每隔一天写一篇。父亲是个画家,他教过我《古文观止》。所以我从小就受到良好的语文教育。我认为,一个人的语文修养跟小学、中学的教育有关,跟教语文的教师有关。我小学五年级起到初中三年级的语文,都是由一个姓高的语文老师教的,这个高老师,我在小说《徙》中写过。他很喜欢我这个学生,小学五年级至初中三年级,我的每篇作文都是甲上,成为班里不可否认的语文最好的学生。”汪先生得意地一笑,接着又说:“高先生教书很严,也会教,除了小学跟初中课文外,他也是自己选课文。选课文有他自己的标准,我后来稍微总结一下,他是选带有当时民主色彩的人道主义思想的文章,像郑板桥的《家书》,他还喜欢归有光的《先妣事略》《寒花葬志》《项脊轩志》等。我认为一个人的受益不一定要读很多篇东西,有几篇印象很深,也可以终身受用。人们说我的作品清淡,这与小时读归有光的文章有关,哀婉动人,清淡温雅,‘不事雕饰而自有风味’,与我现在的小说风格很接近。归有光用平常语言写平常事,这点跟契诃夫相似,我曾经说过一句怪语:‘归有光是中国的契诃夫。’”说到这里,汪先生自己笑了起来,呷了一口茶后,接着又说:“我觉得,小学、中学教育对一个人语言的成熟有一定的潜在关系。我从小字就写得漂亮,爱画画,你们看,这就是我画的。”他指着墙上的一幅中国荷花说,我们抬头望去,雪白的纸上黑色的叶子,黑色的茎,两三朵朱红的荷花,鲜明的色彩,简洁的布局,圆润的笔法,给人留下很深的印象。“画得不好。”汪先生谦虚地说,“祖父最初给我选裴休的《圭峰定慧禅师碑》,与颜体、柳体不同,平和中正,这大概是祖父有意识地给我挑这么一本字贴。我小字是学赵子昂的《闲邪公家传》。后来我在小学毕业的那个暑假拜了另一位老师魏子廉,他推崇桐城派,暑假里他让我每天背一篇桐城派的古文。我到现在还主张中学生应该背书,而且要打起调子来,那样才能读出味儿。我认为桐城派是中国最后集古文技法之大成的流派,桐城派总结的东西很有道理,一个是讲究结构方法,一个是讲究文章音节。魏先生也是书法家,他写魏碑,他给我选临颜真卿的《多宝塔》,这是颜体中最清秀的一种贴。我认为小时从师非常重要,中学语文老师自己应该意识到他是会影响到人的一生的。”汪先生加重语气地说完这句话后,又点燃一支烟,说:“我高中读的是南菁中学(江苏省高邮县),原是个老书院,已有100多年历史了,这里有名师,教得也严,但只重视理科,不重视文科。我的语文老师是搞《说文解字》的,思想顽固,反对新诗。上课时,他让我们在下面作文,而他自己却在上面抄《说文》,我在南菁中学学了两年,语文上没有太大长进。”汪先生不无遗憾地说。
  汪先生的话给我们留下很深的印象,小学、中学的语文教育是多么重要啊。学生是不是应该在小学、中学就打好语文基础;教师是不是应该具有强烈的责任感,不断提高自己的业务水平,使每个学生在学习期间都得到益处。我们思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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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家简介】汪曾祺,著名作家、剧作家。1920年生于江苏高邮。1939年考入西南联大中国文学系。解放前曾当过中学教员,历史博物馆职员。解放后曾多年从事编辑工作。1962年任北京剧院编剧。创作短篇小说、散文较多。代表作品:《受戒》《大淖纪事》。1997年5月病逝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