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6期

遗嘱

作者:[美]桑尼·柯墨尔




  一个男孩子哼着忧伤的歌,沿乔治·华盛顿大街走着。他低着头,把一双黑脚丫子小心翼翼地放进人行道裂缝中干净的地方。他偶尔抬头望去,瞧见横在大街上的广告牌,广告牌画在一座旧房子的侧壁上。
  广告牌上画着一位巨大的金发女郎,她微笑的脸足有五英尺长,她伸出一个大酒瓶。广告牌上写着:“请喝可口可乐。”在傍晚的灯光下,男孩看广告牌看得不太清楚,然而画上的女人似乎在说:“你不想喝些味美的可口可乐吗?”
  “孩子!”
  一声突然的呼唤打破了沉寂。他赶忙转回身,看看是谁在叫喊。
  一位老妇人正站在门口。杰克森太太!他记得听人说起过她,有关她多大岁数啦,她如何从来没有离开过家啦等,都知道一些。
  “你,孩子,过来一下。”
  他向四处看看,大街上空无一人。老妇人是那样急切地看着他,看得他不敢跑开。
  男孩脚步迟缓地踏上冰冷、平整的石阶,向老妇人的家走去。
  “快点过来!”她恳求道。
  他走到她家门口,她伸出手,干枯、衰老的手指抓住他的胳膊。
  “孩子,扶我进去。”
  他扶着她,拉着她那佝偻的、老态龙钟的身子,走进屋里。
  “扶我到床上去。你叫什么名字?”
  “约瑟夫。”他说。
  “好吧,约瑟夫。轻轻儿地扶我躺下。嗯,就这样。把我的脚放到床上,把羊毛毯递过来,就在那儿。这就好了,坐到那把椅子上去,不,把椅子挪近些,我方能看见你。”
  约瑟夫僵硬地坐到椅子边上,打量着这座房子。里面一片黑暗。屋里杂乱地堆满了破烂的家具,旧的空酒瓶,还有从报纸上剪下来的照片。约瑟夫身旁有张做工粗糙的桌子,他看见桌上放着几张纸和一个旧铅笔头儿。
  老妇人在床上用胳膊肘支撑着身子,试着坐了起来。她眼里流着泪,嘴里淌着口水,那样子使约瑟夫感到恶心。
  “我不行了,约瑟夫,你能看出来,不是吗?我想让你给我写个遗嘱,那边儿桌子上有纸和铅笔。”
  约瑟夫把椅子挪近桌子,拿起了铅笔,在大拇指和食指间转动着。
  “我的名字叫玛丽,”老妇人说,“玛丽·杰克森,把这个写在纸的最上边儿,就写:‘玛丽·杰克森太太遗嘱。’对,这样听起来顺耳。我说,哎,把这个写下来。”
  男孩低头看着纸。
  “我不会。”他说。
  “你当然会。哎,就照我说的写,把这个写下。我要死了,约瑟夫。你得给我弄弄这个,得给我写个遗嘱。总得有人关心我这个老太婆呀。”
  “可是……”
  “我是一个老太婆,”她说,“也是一个老得不中用的老太婆。”
  男孩转过身,朝窗外望去,外面天几乎黑了下来,不过他看见了广告牌,看见那个手持大酒瓶的巨大的女人:“请喝可口可乐!”
  “我想把我的银别针留给我女儿,它确实漂亮。我女儿住在圣·塞门斯。你把它记下。”
  约瑟夫低头看看纸,又向窗外望去。“写呀!”老妇人说,“快写!”
  “把我说的写下来!”老妇人命令道,“我要死了,得有个遗嘱呀。”
  约瑟夫朝桌前靠了靠,在纸片上慢慢画着。
  “银别针,”老妇人说,“我没有别的东西了,噢,对了,还有我的圣经!也是给我女儿的。记下来,我要一个基督教葬礼,一个唱很多颂诗的、真正的基督教葬礼。这是一个老……老太婆最后的愿望。把它写下来。”
  男孩在纸上艰难地画着。
  “好了,把遗嘱拿过来,让我在上面签字。”
  约瑟夫拿起纸,怯生生地递给她,她接过铅笔,在下方画了个“×”,接着,她重重地躺下去,说道:“这就好了,约瑟夫。现在,把遗嘱夹在我的《圣经》里,把《圣经》放在我床边儿。”
  他找到了《圣经》,把纸放进去。然后把《圣经》搁在床边。
  “现在,离开我吧,孩子,”她嘘了口气,“我累了。”
  他赶忙从屋里跑出来。
  后来,一阵冷风从大开着的窗户刮进来,但是在床上躺着的老妇人丝毫没有感觉到,她已经死了。《圣经》里的纸片在风中飘来荡去,纸上写的是一些充满孩子气的字母,它们组成这几个字:“可口可乐,请喝可口可乐。”
  
  【编后语】
  孤寂无依的、一贫如洗的杰克森太太,因自己快要死去,无计可施,于是喊了一个陌生的小孩去为她立遗嘱,而遗嘱的内容是要将自己银别针和《圣经》送给自己的女儿。可是老人在死之前,并没有女儿前来看她,以至于写遗嘱时,约瑟夫稍有怠慢,使得老人说出了“总得有人关心我这个老太婆呀”这样无比凄凉揪心的话。而孩子写的遗嘱则是“可口可乐,请喝可口可乐”,这是老人破烂房子旁边广告牌上的内容。这就更映衬着老人与社会、他人甚至亲人的隔膜。以此终篇,作者在外冷内热的情形下,不动声色地哀怜了老人的不幸,并抨击了与她生活相关的人和社会的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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