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4期

刺槐的香味

作者:丁立梅




  在我的家乡,长得最多的一种树,是刺槐。并没有谁特意栽种,每家每户的房前屋后,竟都是。
  我家的屋前,也有这样的一棵刺槐,打我记事起,它就长在屋子前。我们还小的时候,父亲曾指着门前的刺槐树对我和姐姐说,谁书读得好,将来就用这棵树给谁做嫁妆。这很让我们憧憬,我们是亲眼看着邻家姐姐,装了满满两拖拉机崭新的嫁妆喜洋洋出嫁的。那些嫁妆都是刺槐树做的,笨笨的,沉沉的,漆成透亮透亮的红。在我们眼里,那些笨笨的沉沉的箱笼里,是藏了无数的神秘和美好的。于是便期望着自己快长大,便期望着也能拥有那些簇亮的箱子。
  姐姐后来读书至初中就回家了,原因是家贫。父亲为此在老槐树下抽了半天的旱烟。这以后,姐姐就一直在地里劳动,锻造得黝黑而粗壮。姐姐出嫁那年,父亲伐倒门前那棵老刺槐,为姐姐做了很多的箱啊柜的,父亲亲手给那些箱啊柜的上漆,一遍一遍,他做得极仔细,直到漆得亮闪闪的照出人影来。
  待我结婚的时候,屋后的刺槐已长成,父亲伐倒它,想给我做嫁妆。我不肯要,城里有现成的家具卖,漂亮而时尚。父亲便很失意,说,那些都是洋货,哪比得上老刺槐做的东西结实呢?执意要陪我嫁妆。我无奈,我说要陪就陪张沙发吧。父亲便欣欣喜喜找了木工在家里做沙发。沙发做成了,像所有刺槐树做的家具一样,是笨而沉的,需两三个男人合力才能搬动它。我把它放在小客房内,有时一个人坐着看书累了,就抱条被子睡上面,老刺槐树那特有的木质味儿,就幽幽地浸遍我的全身。后来我有了孩子,把孩子放上面玩,小家伙就在上面蹦啊跳的,就这样蹦跳着长大。其间,我搬过几次家,原先的家具都坏了,唯独它,还是结结实实的。
  现在,沙发被我放进贮藏室了,一些旧时光也就收进去了。偶尔打开贮藏室的门,我会想起故乡来,想起家门前的那棵刺槐树。冬天了,刺槐树的叶全落尽了,纷披的树枝,筛下淡淡的阳光。就见褐色的枝丫上,托着一个大大的喜鹊窝,在高而白的天空下,在屋前。
  (节选自《扬子晚报》)
  
  【编后语】
  
  选发的这两篇文章,均采用了托物言志的方法,辞章有异,而义理相通。《刺》文通过作者与刺槐相处相依的始末,抒发的是对家乡故居以及亲人的留恋;《逃》文却不禁让编者想起了一部武侠电影里一句经典的台词:“有人就有恩怨,有恩怨就有江湖,人就是江湖。”正如同没有人能真正退隐、笑傲江湖一样。没有人能彻底与生活决离,生活中必然会有苦楚,这是生活本身赋予给我们的。坦然接受,在行程中永不退缩,生活的本真就在这里。两篇文章均洋溢着动人的情感,字里行间满是深切的人生体验,这也是感动读者的最大缘由。由此就不难理解这句话了:“写作,就是生命的探险。”融情于景,融情于物,辅以适当文字,就不难写出好的文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