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1期

机智的幽默 无情的讽刺

作者:李成宝




  “汤姆!”无人应声。“汤姆!”还是无人应声。“好,我发誓,等我逮住你,非得——”波莉姨妈怒气冲冲,原来汤姆又偷吃了橱柜里的果酱。身后传来轻微的声响,姨妈连忙转身,揪住一个小男孩短外套的衣角,叫他无法逃脱。汤姆眼看着姨妈的鞭子高高举起——大祸将临——“哎呀,快往后瞧,姨妈!”老太太猛地转过身,紧紧捏住裙子,唯恐遭遇不测。那孩子忙不迭地撒腿跑开,爬上高高的木板院墙,翻过去就不见影子了。姨妈这才反应过来:哎!又上了这小鬼头的当了。
  马克·吐温《汤姆·索耶历险记》讲的就是这个小男孩汤姆和他的伙伴们天真快乐的童年生活,以及种种精彩刺激的冒险经历。
   主持人:李成宝
  
  [故事梗概]
  
  汤姆的父母早亡,和姨妈一起住在密西西比河边的一个小镇上。他调皮捣蛋,不爱学习,喜欢出风头,还三天两头在外打架惹祸。今天逃学去游泳快活,明天为了逗弄一只扁虱和死党乔·哈泼在课堂上打得难解难分。前一分钟还像个统帅一样指挥着镇上的孩子“冲锋陷阵”,后一分钟又对班上新来的女孩贝琪一见倾心,在她面前炫耀着马戏团小丑一般的绝招。他受了点委屈,就拉着哈泼和镇上的另一个孤儿赫克贝利·费恩离家出走,幻想着去做海盗,因为“海盗一向受人尊敬”。镇上的人以为他们掉到河里淹死了,伤心欲绝。可三个孩子却在自己的葬礼上活蹦乱跳地跑了回来,把镇民们和波莉姨妈都吓得哭笑不得。尽管有着这样那样的缺点,汤姆和他的伙伴们仍然惹人喜爱,因为他们身上也有着许多闪光点。汤姆和赫克贝利无意中撞见恶棍乔行凶抢劫又嫁祸给无辜的镇民穆夫·波特,汤姆勇敢地站上法庭,指证凶手,表现出强烈的正义感。他和贝琪在迷宫一样的山洞里迷了路,又不见阳光,汤姆也决不放弃希望,动脑筋靠着风筝线找到了出路。逃跑的乔和同伙打算再干坏事,又是汤姆和赫克贝利机智地跟踪他们,及时向镇民报信,使他们的诡计未能得逞。最后,坏人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而汤姆和赫克贝利也发现了真正的宝藏。作者通过汤姆热情活泼、亲近自然、厌恶束缚的天性,无情地讽刺了19世纪五六十年代美国南方社会闭塞、沉闷的生活,批评了僵化死板,抑制孩子们创造力和好奇心的教育制度,赞扬了孩子们对生活的热爱。
  
  [片断赏读]
  
  读书人语:“了不起的粉刷工”是其中的一章,它生动地体现了这部作品的幽默与智慧。汤姆凭着自己的小小妙计,不但摆脱了姨妈交代的刷墙的活,而且还从小伙伴们那里得到了一堆宝贝:12颗弹子,一把破口琴,一把什么锁都打不开的钥匙……那么聪明的汤姆究竟是怎么办到的呢?这个故事一定能带给大家发自内心的微笑。
  
  了不起的粉刷工
  星期六早晨到了。整个夏季,世界明媚清新,洋溢着生命的气息。人人心里都有一首歌,年轻人心里的歌还从唇间唱出来。张张脸上喜形于色,跨出的每一步都充满了活力。刺槐盛开着花儿,空气中弥漫着馨香。村外高高耸立的卡迪夫山上草木青翠,距离村子不远不近,恰似梦中缥缈的仙境,幽静而又令人神往。
  汤姆出现在人行道上,一手提着桶石灰水,一手拿着把长柄刷。他两眼打量着围墙,原先的欢乐顿时全消,一阵深沉的忧郁占据了他的心灵。木板围墙长30码,高9英尺。他觉得生命似乎变得很空虚,活着只是一种负担。他唉声叹气地把刷子蘸上石灰水,沿着最上面的木板刷过去,重复一遍,然后再来一次。他将刷过的毫不起眼的狭条与待刷的漫无际涯的墙面相比,感到十分沮丧,一下子跌坐在木箱上。吉姆从门口蹦蹦跳跳地跑了出来,手提一只铁桶,嘴里哼着《布法罗的姑娘》的小曲。以前在汤姆眼里,去公用机井打水是最惹人讨厌的活计,但他现在却不这么看了。他想起在井旁总有伴,白种的、混血的、黑种的男孩女孩在一起排队打水,一起休息,交换玩物,吵嘴,打架,嬉闹。他还想起虽说井机离家仅有150码,吉姆却从未在一小时内提回一桶水——就这样往往还得有人去催才行。汤姆说:
  “喂,吉姆,我去提水,你来帮我刷一会儿墙。”
  吉姆摇摇头说:
  “不成啊,汤姆少爷。老太太她让我赶快把水提回家,不管碰到谁都不许耽搁。她说她已料到汤姆少爷会让我替他刷墙,所以吩咐我只管干自己的活儿——还说要亲自来看你刷墙呢。”
  “哎,甭听她瞎咋唬,吉姆。她说话总是这种腔调。把水桶给我——我去去就来,她不可能知道的。”
  “哦,我可不敢,汤姆少爷。老太太她会把我的脑袋拧下来的,这种事她肯定做得出来。”
  “就她?她什么时候打过人——顶多拿顶针敲敲你的脑袋瓜。你说说看,谁还在乎这个。她嘴厉害,可凶话并不伤人——反正只要她不流泪就没事。吉姆,我给你一个石头弹子。一个又大又白的石头弹子!”
  吉姆开始动摇了。
  “又白又大的弹子,吉姆!这玩意儿可好哪!”
  “可不!说真格的,那个弹子是不赖!可是汤姆少爷,我真怕老太太——”
  “还有,只要你愿意,我就让你看看我那只肿了的脚趾头。”
  吉姆毕竟是一个凡人,岂能抵御这么大的诱惑。他放下水桶,拿过白色的石头弹子,弯下腰聚精会神地看着汤姆解开裹住脚趾的绷带。可是没过多久,他就感到屁股火辣辣一阵疼痛,赶紧抄起水桶飞也似的跑上大街。汤姆开始卖力地刷墙,波莉姨妈离开他干活的地方朝自家走去,手里攥着一只拖鞋,眼里射出大获全胜的光芒。
  然而汤姆的工作热情没能持续多久。他开始重温自己原先做出的如何在那天尽情玩耍的计划,越想心里越窝囊。那些无拘无束的孩子很快就会活蹦乱跳地打这儿经过,跑到老远的地方去干各种兴味无穷的趣事。他们瞧见他那副被迫干活的狼狈相,准会把他大大嘲笑一番——想到这些,他心里火烧火燎般地难受。他取出自己的全部宝贝看了一阵——几件残缺不全的玩具,几颗弹子,外加若干不值钱的破烂。拿这些东西去跟别人换工作干,兴许还能凑合,可若要换来半小时真正的自由,恐怕连一半的可能都没有。于是他把这些寒酸的物件塞回兜里,放弃了想要收买那些孩子的打算。就在这倒霉无望的时刻,他忽有所悟,想出一个呱呱叫的好主意。
  他拿起刷子,不动声色地重新开始干活。本·罗杰斯很快出现了——所有孩子当中汤姆最怕他那张刻薄的嘴。他走路的姿势很像持续的三级跳——一跳,一蹦,再纵身一跃——足见他心情愉快,准备快快活活地度过这美好的一天。他嘴里一边啃着苹果,一边断断续续地发出悠长悦耳的声音,继而是一阵沉闷的丁——冬——冬,丁——冬——冬,这是在模仿一般汽船。挨近汤姆时,他放慢脚步,走在街道中央,加大右舷倾斜的角度,使足了劲掉转船头停住,举手投足一本正经——他这是在模仿“大密苏里号”,把自己想象成一艘九英尺深的大船。他一人同时扮演轮船、船长和轮机铃铛三种角色,因此只得想象自己站在顶层甲板上发布命令,同时还得执行命令:
  “停船,伙计!丁——噢——铃——铃!”他缓缓地向人行道靠拢,表示轮船正在渐渐泊岸。
  “掉头了,丁——噢——铃——铃!”他向前伸出双臂,然后笔直地垂于身休两侧。
  “右舷向后!丁——噢——铃——铃!哧!哧——哧——呜!哧!”他的右手同时划着大圈,权作一只40英尺的大转轮。
  “左舷向后!丁——噢——丁——丁!哧——哧——哧!”左手也开始划起圈来。
  “右舷停!丁——噢——丁——丁!左舷停!右舷向前!停!外面慢慢向内转!丁——噢——铃——铃!哧——呜呜!放大绳!动作利索点!快,把船舷的绳子拿来——你磨蹭什么呢!把绳套在靠墩上绕一圈!好!就那么拉住——松手!关掉机器,伙计!丁——噢——丁——丁!唏——唏!”(他在模仿气阀排气声音。)
  汤姆只顾刷墙——对这艘汽船视而不见。本瞪着眼瞅了一会,说道:
  “哎呀!你在遭罪哪,对吧?”
  没有回答。汤姆以艺术家的眼光欣赏自己刚刚涂抹的那一块,接着又用刷子来回轻轻一抹,像刚才一样审视涂抹后的效果。本走过来站在他身旁。汤姆见到苹果馋涎欲滴,但是手上的活儿依然不停。本对他说:
  “哎,老弟。看起来你非得干活不可!”
  “哟,原来是你,本!怪我没留神。”
  “我说——我可要去游泳啦。你难道不想去吗?不过你宁愿待在这里干活——是不是?你当然宁愿干活!”
  汤姆盯了那孩子一会儿,问道:
  “你说干活是什么意思?”
  “怎么这还不叫干活吗?”
  汤姆继续刷他的墙,满不在乎地回答:
  “好吧,这也许是干活,也许不是。我只晓得,这样做很对汤姆·索耶的心思。”
  “哦,这么说,你是说你乐意干这活儿?”
  刷子继续在墙上移动着。
  “乐意?唔,我不明白我为什么不应该乐意干。难道一个小孩子每天都能得到刷墙的机会吗?”
  此事这样一说,倒是颇有几分新意。本停止啃他的苹果,汤姆姿势优雅地来回挥舞刷子——退后观察效果——这里、那里添上一刷子——再瞧瞧效果如何——本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越看越有兴趣,越看越入迷。不一会儿他说道:“喂,汤姆,让我刷一会儿吧。”
  汤姆略一踌躇,刚想答应却又改了主意:
  “不成——不成——恐怕我很难答应你,本。你瞧,波莉姨妈特别看重这面围墙——谁叫它正当街呢?当然,要是后面的围墙,我就不会在乎,她也不会这么介意了。是的,她对这面围墙讲究得要命,刷的时候一定不能马虎。依我看,一千个孩子,兴许两千个孩子里面,也找不出一个把墙刷得让她满意的。”
  “挑不出——这句话当真?哎,不碍事——让我试试——就一小会儿——换了我——我就让你试,汤姆。”
  “本,我倒想让你试试,这话绝对当真;可是,波莉姨妈——喏,吉姆本来想干,可她硬是不让;西德也想干,她还是不准。你还看不出我有多犯难吗?如果把围墙交给你,万一有个闪失——”
  “哎,哪儿的话,我肯定会跟你一样小心在意的。让我试试看吧,得了——我把苹果核儿给你。”
  “那好,你来试试——不,本,不成。我怕——”
  “我把苹果全给你!”
  汤姆让出了刷子,脸上显得很不情愿,心里可是乐滋滋的。于是刚才那艘“大密苏里号”头顶骄阳汗流浃背地干起活来,而这位退了休的艺术家却坐在附近树阴下的一只木桶上,悠悠地晃着两腿,津津有味地嚼着苹果,一边盘算怎样让更多的傻小子成为牺牲品。可以捉弄的傻小子还真不少。隔一会便有孩子走过,起初想来取笑他,结果却甘愿留下来刷墙。等到本累得撑不住时,汤姆已经和比利·费谢尔谈妥了交易,以一只完好无缺的风筝做交换,让他接着刷。等到比利筋疲力尽了,约翰尼·米勒又把下一个刷墙的机会买了下来,他付出的是一只用细绳拴着晃悠的死耗子——就这样依次不断,成交了一笔又一笔买卖,过了一个又一个钟头。等到下午过了一半的时候,汤姆已从早晨一个一贫如洗的苦孩子,变成了地地道道的阔佬。除了上述几件东西以外,他还拥有12颗弹子,一把破口琴,一块能充当眼镜片的蓝瓶子玻璃片,一门苇管做的炮,一把什么锁也打不开的钥匙,一截粉笔,一只大酒瓶上的玻璃塞子,一个小锡兵,一对小蝌蚪,六个鞭炮,一只独眼小猫,一个铜门把手,一只狗脖圈——可是没有狗——一个刀柄,四片橘皮,还有一个破损不堪的窗格。
  他过了一段舒心惬意的美好时光——不乏玩耍的伙伴——而且围墙已经刷上了三层灰浆。倘若不是灰浆刷完,他说不定会让村子里的每个男孩破产。
  汤姆这会儿觉得,这个世界原来并不那么空虚无聊。他无意中发现了人类行为的一个重要规律,那就是要让大人或小孩渴望做一件事,只需使做事的机会难以获得即可。如果他是一个聪明的哲人,如同本书作者一样,他此时就能悟出这个道理:“工作”是一个人被迫做的事情,而“玩耍”则不是他非做不可的事情。这个道理有助于他明白何以做假花或者蹬踏车是工作,而玩滚木球或爬勃朗峰只能算消遣。英国一些阔绰的绅士夏季每天驾着四套马车沿大路跑上二三十英里,因为这样做可以花掉不少钱;可如果付钱雇他们驾车载客,消遣便成了工作,他们是不愿干的。
  汤姆把他的小天地里发生的实质性变化细细琢磨了一阵,便返回“司令部”报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