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7期

父亲的救援

作者:张铭书




  1992年,我在地区高师读书,父母亲在老家种田。父亲为贴补家用,不顾多年腰疼的老毛病,农忙之余帮人跑起了长途货运。这年父亲已46岁。
  正是这年,出了一件大事,父亲至今还清晰地记得当时所有的细节。
  那天正好是寒露,阴历的八月二十九。
  天黑的时候,父亲从外地跑车回来,刚一进村,就看见村支书迎头挡在车灯前面,朝父亲一个劲儿地摆手。父亲赶紧刹车。支书一脸焦急地说:“快!你娃出事了!”原来他刚刚从电视里插播的紧急通告里看到:一个20岁左右的小伙,在本市遭遇车祸,被紧急送往市医院,司机已逃逸,小伙身上只找出一些零钱,另有一本学生证,望家人紧急联系。学生证上写着我的名字,所以支书便急吼吼地来找我父亲。
  父亲的脸迅速变得煞白,他蹲在车下先抽了两分钟烟,然后抬头问支书:“你家里还有多少钱?”支书说:“也不太多。”父亲说:“有多少拿多少吧。”幸好父亲身上还装着代收的几千元货款。
  父亲不敢让我母亲知道,家也没回,当即发动车,准备直奔市医院。
  车开到镇子上,不敢再开了,因为手抖得太厉害。就从街上找到他的一名老战友,帮忙驾车直扑市里。
  从小镇到市区仅八十公里,一个小时后就到了。
  主治医生马上催他火速往住院部缴钱:“伤情非常严重,需立即手术,如果再晚几个小时联系不到家人,双腿将很难保住。”
  父亲再也隐忍不住,眼泪哗一下倾倒了满脸。他跌跌撞撞地赶紧往缴费处跑。
  从缴费处回来,不顾护士的拦阻,硬闯进急诊室。
  父亲看到的是一张清秀的面容。人已昏迷过去。父亲的心里“咯噔”一下,因为他发现这个小伙并非他儿子——也就是说,并不是我。父亲从里面退出来,反复端详从小伙身上找出的那张学生证,学生证上的照片和名字都是我的,没有错呀。父亲迷惑了。
  这时来了几名警察,警察告诉父亲,这个小伙的身份刚刚弄清了,原来是一名小偷,刚刚在公交车上偷了几个学生,被人发觉后,就跳车狂奔,他做贼心虚,已经把所有追赶的人都甩掉了,还是不停地飞跑,结果就跑到了一个车轱辘上。
  父亲这才松了一口气。整个人虚脱得一身大汗,瘫坐在门口的石头台阶上,再也站不起来。
  这时,父亲的战友提醒道:“病人不是你儿子,你缴的住院押金怎么办?”
  父亲说:“当然要退了,他偷了我儿子,还害得差点吓死我,哪能再给他白扔钱?”
  父亲就到收费处去退钱,收费处让父亲找主治医生开退费说明。又去找主治医生,主治医生刷刷几笔就开好了。
  父亲却犹豫起来,说,算了,这钱我不退了,你们接着给他治吧,长得那么漂亮的小伙子,要是少了两条腿多可惜呀,他家里应该也有父母,他的父母也一定会疼得心慌。
  小伙的手术顺利进行。
  此时已是深夜,父亲想来学校找我,又怕打搅我睡觉,就和战友在车里胡乱挤了一宿,第二日早上才来学校,看见我后,冲上来紧紧抱了我一下。父亲一贯性格刚强,平时很少流露感情,这次拥抱,还是我有记忆以来的第一次。
  那小伙在医院的精心治疗下,恢复得很好。
  出院后,他寻到我家,给我父亲磕了仨响头,非要认我父亲为干爹。
  我父亲担心他再学坏,就让他跟自己学开车。
  现在,十多年过去了,他已成为本市运输业非常叫得响的一位老板,去年,还被市里评为“年度最具爱心十大人物”之一。
  (选自《扬子晚报》)
  
  小说包
  小说中的“我”因为“被偷”而让父亲担心,而小偷却又因为“我”的“被偷”而受到了父亲的援助,这样的情节既有其荒诞之处,却又在情理之中。值得一提的是作者在叙述整个事件时的细节描写,如“蹲下”和“瘫坐”这两个动作,恰到好处的表现出当时父亲内心的震动;如文章中反复写到了父亲“冲”和“奔”的姿态,虽然动作几乎没有改变,但前后所表达的心理活动却大不相同。在看似随意中将父亲作为一个普通农民的形象深刻地表现出来。小说几乎没有使用心理描写,但却极富张力地表达了父亲的心声。在生活的道路上,每个人都会面临许多分岔路,而在这个时候遇到什么样的指引几乎能够决定我们未来的方向,而父亲就像是立在岔路上的那块路标,用他的宽容为一个年轻的生命指明了方向……
  ——覃少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