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2期

最后的抄袭

作者:周衍辉




  那是个酷热难当的日子。阵阵蝉鸣似沸腾的开水,钻进耳朵里,让人心烦意乱。开学已经一周了,由于原先的语文老师调走了,新老师一直没来,教室里闹哄哄的,两个男生甚至手拿扫帚在讲台前打闹起来。
  这时,教室里突然多了一个人,一位穿一件洁白连衣裙的女孩,长发飘飘,微笑着,抱着讲义夹站在讲台下。教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的人都睁大了眼睛。“同学们好,”她面向我们,微微一笑,“自我介绍一下,我姓白。从今天开始,由我来给大家上语文课,希望大家能喜欢我。”
  那一瞬,我呆呆地看着新来的语文老师,脸莫名地红了,心如撞鹿。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有一朵洁白的云彩,在眼前飘来飘去,上面写满了一个懵懂少年隐秘的心事,忽远又忽近,甜蜜又忧伤。
  我喜欢上了语文课。不但是我,我发现几乎所有的男同学都是这样。这种喜欢是因为白老师而引起的。但这种简单已足以改变一个人。语文课上,我不再开小差,全神贯注地盯着老师,捕捉她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
  一次,白老师布置我们每人写一篇文章,参加全校的教师节征文比赛,体裁不限,题目自拟。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瞅着天棚,一句一句往外挤那些所谓的“诗”,写了有十几行,就再也挤不出一个字了。突然,我的目光在东墙上定住了,靠近天棚处有一张报纸,上面排列着一些分行的文字。我的心一动,跳上炕近前一看,不由得大喜过望,其中有一首诗居然就是写老师的。我忙找了张纸抄了下来。坐在桌前,迟钝的大脑细胞仿佛一下子被激活了,我以这首诗为蓝本,改头换面,一篇文采飞扬的作品诞生了。
  征文交上后,我一直忐忑不安地等待着评选结果。两天后,我到办公室交作业,见白老师正在看那些征文。见到我,白老师招手叫我过去,她的手上拿着的正是我的那首诗。她微笑着,说:“这是你写的吧?”我的脸一下子红了,心跳加速,竟有些手足无措。“写得真好!”她顺口读出其中的几句,点着头,一副陶醉的模样。“看得出,你有写作的天赋,坚持下去,说不定将来会成为一名作家呢。”白老师认真地说。
  我站在那儿,汗颜不已。天很热,从白老师的身上传来一股淡淡的清香,偷偷吸一口,沁人心脾。
  白老师只教了我们一年,第二年暑假她便调走了。从此,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弹指一挥间,很多年过去了。前些日子同学聚会,令我没有想到的是,白老师也被请了回来。当我把签了名字的作品集恭恭敬敬递到她的手上时,她目光一亮,随即欣慰地笑了:“这些年经常在报上读到你的文章。真的很为你自豪呢。”一顿,她接着说:“上学时,我就发现你写作不错,我记得有一次征文比赛,你得了全校第一名呢。”
  我的脸红了,犹豫了一下,嗫嚅着说:“其实,那次比赛,我的那篇作品是抄袭的。”
  周围的同学露出了惊奇的表情。白老师却面色平静,轻轻地笑了,看着我,说:“我早就知道那首诗不是你写的,但你做了加工,无论营造的意境,还是语言,都要比原作精彩,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您早就知道?”我惊讶地问。
  “是的,”白老师粲然一笑,“因为那首诗就是我写的。”
  在整个人生中,那也是我最后一次抄袭。
  (选自《北京晚报》)
  
  小说包
  学生时代的抄袭虽不能上升到道德与法规,但也是一种不光彩的行为。在征文比赛中,“我”因抄袭的诗获得了全校第一而“忐忑不安”、“汗颜不已”。新来的白老师明知“我”抄袭了她的作品,只因“我”对原作“做了加工,无论营造的意境,还是语言,都要比原作精彩”,而没有当场拆穿,她甚至还肯定我的写作天赋,鼓励“我”走上文学之路。多年以后已是作家的“我”偶然地知道了当年白老师的良苦用心,感触良多。读罢此文,我想,在学生成长过程中,或多或少总会有些不光彩的“第一次”,怎样巧妙地把它们变成“最后一次”,这是每一个教育者都应该思考的问题。
  ——覃少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