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9期

父母的秦腔

作者:马惠娅




  流行的音乐整日响彻在小城的上空,不绝如缕。年轻的行人总要哼上几句,很有些乐此不疲的意味。母亲却将向街面的窗户关紧,说是这歌声吵得她心烦意乱。我笑着说母亲落伍了,如今不再是唱“东方红,红太升”的那个年头了,思想得前卫点,要学会欣赏时代的韵律。母亲却反驳说她压根就不爱听红色年代的歌,什么也抵不上古色古香的秦腔。不忍心扰乱母亲心底那片恬静又脱俗的秦腔领地,我悄然掩门而出。
  夜色朦胧,月上柳梢。路旁的街灯亮得惹眼,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声音划破寂静的天空,我止步聆听。没错,是父母衷爱的秦腔。我想,这阵子要是他们在身边,准又是一番享受了。回家跟母亲提起,她却满脸的轻描淡写,丢给我一句“早就知道了”就去忙自己的事。我纳闷了,这老太太平日里都不怎么出门,消息咋就这么灵通呢,还瞅准了街面上哪地有几家戏楼茶馆。
  日月轮回了七个昼夜,照例又是每周的头一天。下晚自习回家后唤母亲她不应,我猜她又在锁定陕西频道看“秦之声”栏目了。我不欣赏也不懂秦腔究竟有多美,母亲却道其抑扬顿挫。每逢这时我总会忆起父亲,他还健在时和母亲同看秦腔,有时两人一起泪流满面,有时又争得面红耳赤,颇有几分孩童的无邪,让我们做子女的哑然失笑。而今父亲已故,母亲一个人的孤寂她从来都不言传,只能在品味秦腔的时候独自感受与老伴阴阳两隔的切肤之痛了。
  从小就深受父母狂爱秦腔的熏陶,却没能让我成为秦腔迷。这个小城有个习俗,我不知道流传了多少年,反正打我记事起到现在一直延续着。每年农历三月初三开始都会上演好几天的秦腔,万人空巷的场面数见不鲜。小小的我被父亲大大的手牵着穿梭于众生芸芸的街头巷尾,仰头只能望见巴掌大小的一片天。赶到会场已是人山人海,拣个视觉效果稍好的位置坐下来观戏。那时的我连舞台上翻跟斗的含义都不懂,伴着别人的窃窃私语已在父亲宽大的怀抱中酣眠,梦中是甜甜的冰糖葫芦。从美梦中惊醒,才发觉睡在自家暖暖的炕上。想起这些,久违的感动溢满丹田。
  后来懂事点了,却对秦腔依旧提不起半点兴趣。全家人围坐在火炉旁畅谈,冬日的严寒被驱散得全无。电视里又在播秦腔了,是陕西频道“秦之声”栏目的年度总决赛。我们姊妹不得不收起看偶像剧的欲望,陪父母欣赏我们难懂的秦腔。《赵氏孤儿》的片段让母亲垂泪,她说触动了全天下母亲的心;《狸猫换太子》的台词令父亲咬牙切齿,他痛恨那个宦官当道的年代;同时,《窦娥冤》中簌簌而降的大雪也令父母深思困惑,那么贤慧孝顺的窦娥怎么忍心以三年大旱为代价来为自己申冤,岂不是坑苦了无辜农民吗……
  全国戏曲四大名旦的李爱琴来过小城两次,母亲不误时辰每场必赴。前一次有父亲做伴,母亲回来总会侃侃而谈。而后没了父亲,我明显地感受到了母亲的落寞,看完后没跟我们打声招呼便转身回家。母亲佝偻的瘠背让我心疼。母亲真的老了,而她对我们的爱却一如既往,对秦腔的爱还是那么执著,就如同对父亲的情一样地老天荒。就让高雅脱俗的秦腔始终陪伴母亲,也希母亲能够在秦腔的世界中找到快乐,这样天堂里的父亲看到了也会为之一笑的。
  选自甘肃会宁四中《桃林》社刊;导师:夏可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