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5期

拾泥螺

作者:裴龙桥




  吃泥螺是桩美事,拾泥螺更是件乐事。我多年前在老家海边随爷爷奶奶生活时,常随大人们到浅海泥涂中拾泥螺。
  落潮的时候,海滩相当宽,一片平展展的细沙和泥涂,没有一块碎石。有的只是一陇一陇被潮汐推到水草交界处的贝壳,远看似壳山,近瞧似壳堤。翻过贝壳堆,一边是黄浊浊的大海,一边是平坦坦的泥涂。泥涂里聚螺积贝,到处是财富。我十五岁第一次跟爷爷去拾泥螺时,晴空万里,泥涂在阳光下熠熠发光,我起初没有发现泥螺,爷爷说:“潮水还没完全退下去,等会儿它就会从泥眼中钻出。”果然,没多会工夫,我发现脚旁的泥涂裂开了小嘴,随即一个一个,许许多多拇指大的泥螺都爬出了泥巴。它们浑身泥土,伸出长舌蜗牛似地在滩上蠕动。我们赶紧往篮里拾,一个接一个,很快便把篮底装满。此时,来滩上拾泥螺的人也越来越多,大伙都低头弯腰,像拾麦穗似地向前挪。我们拾了大约四五个小时,篮子已两度装满,倒进了随身携带的蛇皮袋。这时,滩涂上的泥螺已渐渐减少,爷爷说:“要涨潮了,赶紧回家。”可我为了拾泥螺卖钱交学费,还是贪婪地拾着不肯离开。经爷爷再三催促,我才背起蛇皮袋往回走。这时回头一瞥,海水突然隆起,爷爷说:“潮头马上就要来了,快点走!”我把篮子顶在头上,蛇皮袋背在肩上,拼命跟爷爷跑,一口气跑过了贝壳堆,来到茅草滩旁,坐下直喘粗气。这时,爷爷递过湿毛巾要我快擦脸,我伸手一摸:哎呀!脸上全是粘液,整个人像个泥猴子。原来装在篮里的泥螺,互相挤压,分泌出一种泥浆、胶水状的液体,淋得我没头没脸,十分难受。我想找水洗一洗,可抬头一看,刚才隆起的海水突然咆哮着向滩上滚来,滩上的沙砾、贝壳也随之滚动起来,发出一阵嘈嘈切切的低语。随即潮头到了我们刚刚翻过的贝壳大堤,一声“哗啦”,浪头便破碎了,乳白色的浪花扩散开来,水点打到了我们的脸上,滩上先前我们拾泥螺的那块地盘,又被大海夺了回去。不久,便黄褐一片,水天一色了。那次拾泥螺,使我摸到了大海的脾气,也懂得了贪婪的危险。
  ——选自《雨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