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3期

劳动委员

作者:秦德龙




  你当劳动委员吧。老师说。
  你很适合当劳动委员。你四肢强壮,身体健康,从小在农村里成长。哪像城市的孩子,温室里的花朵,经不起风雨,见不得阳光。老师对异乡人的孩子王小树说。
  不是才选了劳动委员吗?王小树小声地说。
  哎,怎么和你说呢!老师叹了口气。老师确实没法和王小树说。班里是选了劳动委员,选的是刘金声。可刘金声的爸爸很不高兴。刘金声的爸爸开着小车来找老师了,说让儿子当劳动委员,是对儿子的歧视和偏见。
  老师没法子,找了其他几个同学,可那几个同学也都不想当劳动委员。或者,家长不让当劳动委员!老师前思后想,只好找王小树了。老师有理由找王小树。因为王小树是异乡人的孩子。王小树从小长在农村,肯定爱劳动,肯定会劳动,肯定不怕劳动。
  老师摸了摸王小树的脑袋。你就当劳动委员吧,王小树有些激动,被老师摸过脑袋的王小树真的有些激动。王小树在电视上看到过,老和尚为小和尚剃度的时候,用厚手抚摸小和尚光秃秃的脑袋。
  王小树就这样当上了劳动委员。
  不就是多干活嘛。王小树明白,劳动委员就得多劳动。扫地、洒水、抹桌子、擦黑板、擦玻璃……王小树干得有模有样。王小树想,劳动委员也是委员啊,也是班干部啊。想起自己是个班干部,王小树的脸上就洒满了阳光。
  王小树,玉米是什么树长的啊?王小树,花生是什么树长的啊?王小树,白菜是什么树长的啊?王小树,萝卜是什么树长的啊?王小树,麦子是什么树长的啊?
  同学们总是没完没了地提这样的问题。同学们知道,王小树能回答这样的问题。
  王小树总是灿烂地笑着,回答着同学们提出来的各种问题。他不但说明了玉米、花生、白菜、萝卜、麦子是怎么长出来的,还说明了牛、马、驴、骡子等牲畜是怎样出生、怎样成长的。王小树讲这些的时候,只有刘金声不笑,其他同学都在笑,拍手笑、捧腹笑。
  当劳动委员的感觉挺好。
  王小树没想到,放学后,刘金声带着几个坏小子拦住了他。王小树挨了一顿打。
  王小树没有还手。王小树想起来了爸爸说过的话。咱是异乡人的孩子,受再大的欺负,也不能还手!记得,有一次,爸爸受了人家欺负,爸爸做到了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后来,老板给爸爸发了一个红包,说是“委屈奖”。爸爸给王小树讲这件事的时候,眼眶里泪光闪闪。
  老师不知道王小树挨打,老师总是表扬劳动委员王小树。
  刘金声总是拦截王小树,要王小树替他写作业。刘金声说了许多威胁的话,说了许多不要脸的话。刘金声说:代写作业,也是一种劳动。你是劳动委员,就该让你多劳动。当然。我不会给你劳务费,你想都不要想!就算你义务劳动了,义务劳动是很高尚的劳动,是很光荣的劳动!
  王小树气毁了,真是气毁了。但王小树还是不想把这件事情搞大。所以,王小树一直没告诉老师。王小树的眼眶里,总是有泪花打转转。
  终于,有一天,老师察觉了什么。老师把王小树叫到了办公室。在老师的一再追问下,王小树哞哞地哭了。王小树委屈死了。
  老师说:你哭,哭,哭!就会哭!你为什么不还手?谁再欺负你,你马上还他一个耳光!
  王小树愣了。王小树停止了哭泣。
  王小树眼睁睁地望着老师。
  老师说:尊严,你知道尊严吗?
  王小树“哇”一声,大哭起来。这次,王小树哭得十分嘹亮。
  后来,当刘金声又拦截王小树的时候,王小树想都没想,一挥拳,砸了过去……
  刘金声“哇哇”地驴叫着,晕得满地打滚。
  刘金声的爸爸又开着小车来学校了。这回,他找的是校长。
  校长责令老师,撤掉王小树的劳动委员,王小树不能当班干部。
  刘金声当上了常务副班长,主管劳动。每个周末,他都要发号施令,指挥同学们劳动。
  但他从来不指挥王小树。他不敢正视王小树的眼睛。
  老师对王小树说:记住,你是不是劳动委员的劳动委员。
  王小树说:老师,我知道,劳动是异乡人的本色。
  王小树变得默默无语。他总是抢着做最脏最累的劳动。
  (选自《微型小说选刊》)
  
  本文伤心点
  异乡人的孩子王小树当上了城里人歧视的劳动委员,他认真地履行职责却屡次挨打,赢回了人格上的尊严却被撤了职。这只是本文表层的伤心点。最令我们痛心的是以校长为代表的整个社会的趋炎附势,这种风气的不可逆转,势必造成我们的孩子心理与人格的扭曲,若是这种不良的社会心理得不到根除,其后果更是我们所不敢想象的。
  ——李 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