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2期

灯心草

作者:谢宗玉




  我病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大病,不过晚上有些低烧,有些恶梦,有些盗汗,有些惊悸。白天什么都好,只是偶尔暗咳几声。
  母亲要煮一碗灯心草水给我喝。母亲说喝一碗灯心草水就会好了。
  我马上告诉母亲,我知道什么地方长有灯心草。说着一溜烟跑了出去。瑶村谁家的废园里长有灯心草,谁家的屋后沟也长有灯心草,我清楚得很。
  灯心草一蔸蔸长在那里,像一支支倒立的拂尘。灯心草的每一根草都是通圆碧青的,又有很强的韧性。瑶村的孩子们喜欢把它织成辫子,然后拿着一根根碧青的辫子,在头顶挥舞,村前村后地追赶,把宁静的村庄弄得鸡飞狗跳。
  没一会儿,我就扯了几蔸灯心草回家。母亲要我去洗一下。我又应声而出。等我洗净灯心草回家,母亲已在火膛上架好了药罐。
  点燃火,把灯心草投入罐中。一切准备就绪。然后我支着下巴,守着笑嘻嘻的燃火,把药罐上的盖子煮得一下下微微扑动,喘着气,仿佛里面盖住了什么活物似的。母亲揭开药盖,小心地吹着溢上来的药泡。我闻着药香,看着母亲细腻的动作,心里有种好幸福的滋味。
  我看一眼火光映照下的母亲,又一眼,再一眼。心里的幸福感就增加了些。母亲没有发觉,她在全神贯注地望着药罐。
  把灯心草水从药罐里倒出来,刚好一小碗。母亲舒展地笑了,这是她的拿手活儿。母亲熬药往往看得特准,想熬多少就是多少,一点也不会多余。父亲,还有我与小妹这方面的技艺就差远了。
  也是在这时,我才记起灯心草水不那么好喝。苦、涩、麻、结,种种滋味都有。
  我趁母亲不注意,一溜烟跑了出去,并且一整天不再回家。母亲屋前屋后地喊我,我只当没听见。等到黄昏,我偷偷地跑回家,将药汤泼了,然后得意洋洋地去找母亲。母亲这时再要我喝药,药已经没有了。母亲气得扬起巴掌,可终究打不下来。她长长地叹一口气,咒道:让你去死,我再不管你了。
  但我没死,过了几个晚上,我以上所有的症状都自然而然地消失了。
  现在想来,整个童年,我不知泼掉了多少碗母亲悉心熬好的汤药。我只是觉得好玩,到现在都没有认真后悔过。
  长大后,我也不知多少次拂却了母亲以她自己的方式表达对我的关心,我总以为那是多余而可笑的。但我分明错了。文章写到这里,有一种很深的悔意,细细泛上心头。
  我一直想对母亲说,童年时的那些药汤虽然泼了,但熬药过程却一直温暖我的心头,药的气息也注入我的心田。而后来母亲的关心虽然每每被我拒绝,但转过身来,我的眼眶分明是湿润的。
  我希望母亲能知道这些,要不然,她该有多伤心。
  (选自《天涯》)
  
  本文舒心点
  写母亲的文章可谓无数,写得感人至深的文字也比比皆是。本文也是写母亲的,由于作者能够独辟蹊径,文章除感人的特点外,还显得特别温馨与舒心。这种舒心的感觉与意味,首先来自于构思的手法上:以事显爱,母爱的全部内含是通过母亲熬药一事而释放出来的。其二来自于传达母爱之深之浓之真的过程,这个过程有如熬药,悠悠然水到渠成,自然、本真。三是来自于本文简朴、清新、淡雅的文字。应该说本文是写母亲与母爱较为新颖的一篇美文。
  ——黄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