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5期

泉眼边的外婆

作者:李亚东




  残烛之下,那首我最钟爱的《二泉映月》拂去了记忆的尘土,我又想起了故乡那一尺见方的长满杂草的泉眼。泉水终日长流在山涧,偌大的一座山,却只听得见汩汩的泉水声和着清脆的鸟鸣声,还伴着外婆手中的已变了形的打衣棒捶打衣物的节奏声。
  或许是外婆已深埋在那黄土之下,或许是我不再常回乡了,外婆的音容笑貌似乎也不曾留下多少在我的记忆里,但满头银发的她用五根枯树枝似的手紧扣着历尽沧桑的打衣棒,坐在泉眼边椭圆的木盆前,动作迟钝的捶打着衣服的形象仍然很清晰。
  故乡的泉眼是这块贫瘠土地上惟一的水源。它只有拳头般大小,泉水从一石缝间呈放射状轻快的向外涌,下方有一水井,平日蓄水不多,青苔早已爬满了它的身躯,井壁上凹凸不平。泉水终年不断,很少见到杂质,冬暖夏凉,以致村民们洗衣不用自己烧热水,夏天存放蔬菜不用电冰箱。喝上一口泉水,清凉可口,疲劳顿时烟消云散了,浑身舒畅!用泉水沏好的茶自然是上等的,既有茶叶的芳香四溢,也有泉水的甘甜可口,决不亚于碧螺春。
  蜻蜓之类的昆虫常常去光顾一下泉眼,但去泉眼最多的还是我和外婆。儿时和外婆去泉眼并不奢求什么,只是为了捕捉一些昆虫或用树叶做成小船然后放入水中让它去远航为乐。有时曾被一些小东西吓的大叫,外婆见了又气又笑,偶尔也能让外婆唠叨几句。那时,我并不太懂得外婆的唠叨。有几次我跑到井边抽掉了用来引水的长竹竿并搅浑了泉水,被外婆发现后,她拿着枯树枝追得我满山跑。后来她语重心长地向我讲到:
  在很久很久以前,这泉眼被一个姓亥的地主霸占着,村民们吃水还要用钱买。可怜的百姓哪有钱去买,只好用一种背桶去十里以外的地方背水吃,年青的人拖瘦,年老的人拖死。后来,泉眼回到了人们手中。村民们捐了钱建起了今日的水井。外婆讲到这里眼眶里噙满了泪水,一颗老泪落进了泉水里,很快和泉水融为一体。
  从此,我和小伙伴们常常去泉眼边清理杂草,常常用芭蕉叶做成两只小杯,舀上一口泉眼的水,让外婆润一润裂唇,还会对外婆说:“我长大了一定带您去看海。”外婆这时总是笑着抚摸我的头用慈爱的眼光望着我。
  泉水依旧欢快地流着,我和伙伴们慢慢长大了,外婆的打衣棒依旧上下飞舞着,只是身上的一件青布衫和一条深灰色棉裤变淡了,手掌长满了厚厚的老茧,脸上也被皱纹全侵占了,我渐渐明白了有生之年能和外婆一起度过童年也是一种福份。
  两年前的一个夏日,外婆终究还是告别了朝夕相处的泉眼,告别了她最爱的孙子。从此泉水孤独地流,我孤独地走,面对泉眼只是常常独自落泪,泉水似乎也没了往日的欢快。
  今年,我再次回到故乡,泉眼仿佛更加消瘦了。我清理了一下杂草,落下了一串晶莹的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