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8期


语朴情醇是正行

作者:王 丽

气更是司空见惯。但是,在这样一个时候,这样一个地方,有这样的花,有这样的香,我就觉得很不寻常,甚至有感激的心情了。从此,我就爱上了马缨花,把它当成了自己的知心朋友。
  可惜不久我就搬出了那个院子,同那些可爱的马缨花告别了。
  时间也过得真快,才一转眼的工夫,已经过去了十三年。这十三年里,我看了、学习了很多新东西,走了很多新地方,当然也看了很多美妙动人的奇花异草。然而使我深深地怀念的却仍然是那些平凡的马缨花,我是多么想见到它们呀!
  最近几年来,北京的马缨花似乎多起来了。公园里,马路旁边,都可以看到新栽种的马缨花。这绿云红雾飘满了北京,给首都增添了绚丽与芬芳。我十分高兴,仿佛是见了久别重逢的老友。但是。我却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这些马缨花同我回忆中的那些很不相同。它们的不同之处究竟何在呢?
  我最初确实是有些困惑,后来,我扩大了回忆的范围,把当时所有同我有关的事物都包括在里面。不管我是怎样喜欢院子里那些马缨花,回忆的范围一扩大,同它们联系在一起的不是黄昏,就是夜雨,否则就是迷离凄苦的梦境。我好像是在那些可爱的马缨花上面从来没有见到哪怕是一点点阳光。
  然而,今天的马缨花,却仿佛总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即使是在黄昏时候,在深夜里,我看到它们,它们也仿佛是生气勃勃,同浴在阳光里一样。它们彷佛想同灯光竞赛,同明月争辉。同我回忆里那些马缨花比起来,一个是照相的底片,一个是洗好的照片;一个是影,一个是光。影中的马缨花也许是值得留恋的,但是光中中的马缨花不是更可爱吗?
  我从此就爱上了这光中的马缨花,而且我也爱藏在我心中的这一个光与影的对比。
  我愿意马缨花永远在这光中含笑怒放。
  1962年10月1日(选自2008年高考全国卷Ⅱ)
  
  雾  季羡林
  
   我从来没有喜欢过雾。
  抵达加德满都的第二天凌晨,我一起床,推开窗子:外面是大雾弥天。昨天下午我们从加德满都的大街上看到城北面崇山峻岭、层峦叠嶂,个个都戴着一顶顶的白帽子,这些都是万古雪峰,在阳光下闪出了耀眼的银光。这是我生平第一次看到这种景象,我简直像小孩子一般地喜悦。现在大雾遮蔽了一切,连那些万古雪峰也隐没不见,一点儿影子也不给留下。旅馆后面的那几棵参天古树,在平常时候,高枝直刺入晴空,现在只留下淡淡的黑影,衬着白色的大雾,宛如一张中国古代的画。昨天抵达旅馆下车时。我看到一个尼泊尔妇女背着一筐红砖,倒在一大堆砖上。现在我看到一个男子,手里拿着一堆红红的东西,我以为他拿的也是红砖。但是当他走得近了一点儿时,我才发现那一堆红红的东西簌簌抖动,原来是一束束红色的鲜花。我不禁自己笑了起来。
  正当我失神落魄地自己暗笑的时候,忽然听到不知从哪里传来了咕咕的叫声。浓雾虽然遮蔽了形象,但是却遮蔽不住声音。我知道,这是鸽子的声音。当我倾耳细听时,又不知从哪里传来了阵阵的犬吠声。这都是我意想不到的情景。我万万没有想到,我在加德满都学会了喜欢的两种动物——鸽子和狗,竟同时都在浓雾中出现了。难道浓雾竟成了我在这个美丽的山城里学会欣赏的第三件东西吗?
  世界上,喜欢雾的人似乎是并不多的。英国伦敦的大雾是颇有一点儿名气的。有一些作家写散文、写小说来描绘伦敦的雾,我们读起来觉得韵味无穷。对于尼泊尔文学我所知甚少,我不知道,是否也有尼泊尔作家专门写加德满都的雾。但是,不管是在伦敦,还是在加德满都,明目张胆大声赞美浓雾的人,恐怕是不会多的,其中原因我不甚了了,我也没有那种闲情逸致去钻研探讨。我现在在这高山王国的首都来对浓雾大唱赞歌,也颇出自己的意料。过去我不但没有赞美过雾,而且也没有认真去观察过雾。我眼前是由赞美而达到观察,由观察而加深了赞美。雾能把一切东西:美的、丑的、可爱的、不可爱的,都给罩上一层或厚或薄的轻纱,让清楚的东西模糊起来,从而带来了另外一种美,一种在光天化日之下看不到的美,一种朦胧的美,一种模糊的美。
  一些时候以前。当我第一次听到模糊数学这个名词的时候,我曾说过几句怪话:数学比任何科学都更要求清晰,要求准确,怎么还能有什么模糊数学呢?后来我读了一些介绍文章,逐渐了解了模糊数学的內容。我一反从前的想法,觉得模糊数学真是一个了不起的发现。在人类社会中,在日常生活中,在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中,有着大量模糊的东西。无论如何也无法否认这些东西的模糊性。承认这个事实,对研究学术和制订政策等都是有好处的。
  在大自然中怎样呢?在大自然中模糊不清的东西更多,连审美观念也不例外。有很多东西,在很多时候,朦胧模糊反而更显得美。月下观景,雾中看花,不是别有一番情趣在心头吗?在这里,观赏者有更多的自由,自己让自己的幻想插上翅膀,上天下地,纵横六合,神驰于无何有之乡,情注于自己制造的幻象之中;你想它是什么样子,它卓刻就成了什么样子,比那些一清见底、纤毫不遗的东西要好得多,而且绝对一清见底、纤毫不遗的东西,在大自然中是根本不存在的。
  我的幻想飞腾,忽然想到了这一切。我自诧是神来之笔,我简直陶醉在这些幻象中了。这时窗外的雾仍然稠密厚重,它似乎了解了我的心情,感激我对它的赞扬。它无法说话,只是呈现出更加美妙更加神秘的面貌,弥漫于天地之间。
  (选自2008年高考湖北卷)
  
  编者按
  今年高考全国卷Ⅱ和湖北卷都考察了季羡林的文章,全国卷Ⅱ考了《马缨花》,湖北卷则考了《雾》。大家的文章入选今年高考试卷的很多,但一个作家的文章同时被两份试卷选中的却很少,可见季羡林在文坛的分量和影响力。
  季羡林是中国语言学家、作家、文学翻译家。曾任中国科学院哲学社会科学部委员、北京大学副校长、中国社科院南亚研究所所长。是一位学贯中西的大儒。他的作品中永远充溢着“真情”。他曾说:“我心目中的优秀散文,不是最广义的散文,也不是‘再狭窄一点’的散文,而是‘更狭窄一点’的那一种。即使在这个更狭窄的范围内,我还有更更狭窄的偏见。我认为,散文的精髓在于‘真情’二字。”情感的纽带把他和环绕着他的人情物事连接了起来,把今时今日和往时往日连接起来。季羡林的作品总是“形式似散,经营惨淡。”所谓“似散”就是“状身边琐事而不觉其轻”,表现在他的散文创作中,就是“用超越的汉语文条件一丝不苟地把自己的生活经验、生命体验传达给他所热爱的读者”。“超越的汉语文条件”是指他散文中对汉语的运用水平;“一丝不苟”是说他散文结构的严谨;生活经验和生命体验则是在严谨与规范之外的独特性。同时,季羡林的散文有着浓厚的底蕴。正如他所追求的那样:“淳朴恬澹,本色天然,外表平易,秀色内含,形式似散,经营惨淡,有节奏性,有韵律感,似谱乐曲,往复回环……”散文是他心灵的一面镜子,真实地映照出九十多年曲折、追求、奋斗的人生历程。他的散文朴实无华、小中见大,如同他一生经常穿在身上的蓝色中山装一样,形成了其散文的独特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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