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7期
中国古典诗词中的倾城绝色——青与白
作者:王建慧
《诗经》说:“终朝采绿,不盈一掬。”那绿采到手里还不够一小捧,可以想见那是多么灵动轻柔的绿啊!蔡邕写过一首《翠鸟诗》:“回顾生碧色,动摇扬缥青。”那“回顾生碧色”的绿,仿佛可以嫣然一笑。
南朝江淹的《别赋》里说:“春草碧色,春水绿波。送君南浦,伤如之何!”那绿色中竟然有了离别之痛;唐代牛希济的《生查子》里说:“语已多,情未了,回首犹重道: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绿色在这里被染上不尽的相思。
王维的《山中送别》:“山中相送罢,日暮掩柴扉。春草明年绿,王孙归不归?”在绿色里充满了离别的遗憾,又充满了对朋友归来的期盼。王维写绿色的时候,虽是安静的,但是多了一些人间的暖意,他写《萍池》:“春池深且广,会待轻舟回。靡靡绿萍合,垂杨扫复开。”那绿萍随着轻舟行过,荡开又缓缓合上,虽恬淡也是热闹成画的。更热闹的是他的《田园乐》:“桃红复含宿雨,柳绿更带朝烟。花落家童未扫,莺啼山客犹眠。”这红尘俗世的美,又是欢喜,又是温暖。在《辋川别业》中,“雨中草色绿堪染,水上桃花红欲燃”则是写出了春天热闹的极致了!
一个无名氏写过:“柳色青山映,梨花雪鸟藏。绿窗桃李下,闲坐叹春芳。”对着茵茵的绿色,叹息似水流年,定是一种半是淡淡的欢欣半是淡淡的哀愁的感受。施肩吾有一句诗:“花眼绽红斟酒看,药心抽绿带烟锄。”那锄绿的气势几乎有几分妖娆了。而王胄只留下“庭草无人随意绿”这一句诗,就让人记下了。看来以诗名世,贵精而不贵多,一句“庭草无人随意绿”便好似耳得为声、目遇成色一般自然清新。
在人间,因为有了这可亲可爱的绿,而充满了温柔的爱。而青相对于绿的柔美,则多了一层幽绝冷寂。同样是王维,“湖上一回首,山青卷白云”、“空谷归人少,青山背日寒”等在青与白的对称之中,人生自然的冷净清幽跃然纸上。这位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大诗人还喜欢阴湿寂寞的青苔,“青苔石上净,细草松下软”,“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森林青苔上的那一缕霞光,写尽了人生空寂的清淡。
白居易曾在《忆江南》中写过“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那样热闹的色彩,可是他一旦在秋天惆怅的思绪里静静地发呆,便写道:“寂寞馀雨晴,萧条早寒至。鸟栖红叶树,月照青苔地。何况镜中年,又过三十二。”白色的月光,洒在长满青苔的地上,那种寂寞与荒芜又何止是因为年华的流逝,实在是源于一颗清冷死寂的心。
杜牧在扬州的禅智寺,轻踏着软软的青苔拾级而上,便写下了“雨过一蝉噪,飘萧松桂秋。青苔满阶砌,白鸟故迟留”这样的佳句,雨后清新的气流,青苔白鸟的闲淡无人可触可感,也不枉他杜郎俊赏、豆蔻词工的美誉了。而杜甫在《上白帝城》中则写了骑马入青苔的气势:“勇略今何在,当年亦壮哉。……谷鸟鸣还过,林花落又开。多惭病无力,骑马入青苔。”一年一年岁月的轮回里,青春老去,多病之年骑马入青苔,即便是豪迈,也是一种苍凉的豪迈了。
吴子说自己:“此生此物当生涯,白石青松便是家。对月卧云如野鹿,时时买酒醉烟霞。”白石青松,对月卧云,恬然自得也是寂静无声。刘长卿夜宿兰若寺,遇见一僧人,僧人返寺,虎心信服,便有了“上方鸣夕磬,林下一僧还。密行传人少,禅心对虎闲。青松临古路,白月满寒山。旧识窗前桂,经霜更待攀。”“青松临古路,白月满寒山”,竟如是禅心所对的猛虎一样,俱是清闲,全是超脱。
而白色就与青色不可避免又极为和谐地对应在一起,比如,《诗经》的“蒹葭苍苍,白露为霜”,似乎那白色的秋霜配上苍苍的青碧,才能表现出那不可遇合的惆怅;刘眘虚有:“道由白云尽,春与青溪长。时有落花至,远随流水香。”道路的尽头是白云,白云落处是清溪,清溪夹着落花而来,青与白,多么和谐的组合!孟郊则说:“白日照清水,浅深无隐姿。”清溪映白日,多么坦荡荡的情景啊!马戴春日去见朋友,“碧草径微断,白云扉晚开。”丛草断路,却见白云,真是无尘的高雅。许宏说:“踏破苔痕一径斑,白云飞处见青山。不知浮世尘中客,几个能知物外闲。”青山白云则是不尽的清闲。来鹄有一句“回眸绿水波初起,合掌白莲花未开。”那未开的白莲,荡漾的绿波,无不聚集在刹那的风光;白居易想念老友,竟将“青石一两片,白莲三四枝”当作礼物送给自己千里之外的朋友,表示心的贞洁。便是诗人杜甫,吟“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青与白如同他的志气一样高远;王维的“日落江湖白,潮来天地青”,竟好像天地广阔,只剩下这两种颜色。
深浓浅淡的青绿,朴素雅淡的洁白,装载了太多的情绪,凝结了太多的直觉。这两种颜色确实是中华民族甚为钟爱的颜色,甚至直接勾勒了我们民族青山绿水的风华,成为我们洁白无瑕人格的象征。
青和白终成绝色,倾国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