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7期
经典文学名篇解读词三
作者：魏建宽
大西洋彼岸，祖国人民在呻吟，身为军人的自己却被迫流亡他乡不能征战沙场；外敌入侵，法国人自己却“同室操戈”争战不已；他的反纳粹小说《空军飞行员》，向世人解释不要以失败评判法国人，而要以肯于牺牲判断法国人，却又在已被德国控制的法国遭到查禁。
作为军人圣埃克苏佩里已“失业”，作为作家圣埃克苏佩里已被“查封”，作为流亡的法国“思想者”他也失去了阵线，他陷入了深深的苦闷与巨大的孤独之中。
苦闷与孤独中，是一位“小王子”伴他左右，是“小王子”拯救了他！
三
《小王子》是童话，也是寓言。
说《小王子》是童话，因为“小王子”是爱的化身，是善良的化身，是正义的化身。
小王子来自宇宙中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用天文望远镜也难以发现的“B612”号小行星，在他的行星上，一天可以看到四十三次落日；他的行星上一共只有三座火山。为了寻找保护他心爱的玫瑰花的办法，他只身周游了众多星球。最后小王子在沙漠上遇到了“我”，应小王子的请求，“我”为小王子画了一个口罩，一个可以套住羊嘴免得小王子的玫瑰被羊吃掉的口罩。圣埃克苏佩里笔下的这个小王子，难道不是爱的天使吗？
说《小王子》是寓言，因为圣埃克苏佩里借小王子“星际之旅”的奇遇，极力地嘲讽了专制的君王、虚荣心极度膨胀的自负者、浑浑噩噩度日的酒鬼、利欲熏心的商人、足不出户埋头研究却忽视现实与生命的地理学家等。写这些人，其实就是圣埃克苏佩里为写地球人而作的铺垫。至《小王子》的第十六节，圣埃克苏佩里笔下终于出现了这样的文字：
“地球可真不是普通的星球！他上面有一百一十一位国王（当然包括黑人国王在内），七千个地理学家、九十万个商人、七百五十万个酒鬼，还有三亿一千一百万个自负的人，这些人全部加起来，大约有二十亿个大人。”
这群人都是圣埃克苏佩里笔下的“不知道自己在寻找些什么”的人。就是这群人生活的地球，有“蛇”，有“狐狸”，有推销止渴丸的商人，也有“玫瑰花”。“蛇”显然就是“伊甸园”里的那条蛇——“专门解答问题”的蛇，也正是它在小王子来到地球一周年的日子，将毒液喷向小王子，使得小王子没有在地球上看到第三百六十六次日出。
小王子与蛇的对话是很耐人寻味的：
小王子:“我在想，星星们闪闪发亮是不是为了要让每个人找得到回家的路？看，我的那颗星星，它恰好就在头上，却距离如此遥远！”
蛇:“它很美——你到这儿来干什么呢？”
小王子:“我和一朵花之间有点问题。”
小王子:“所有的人都到哪儿去了？”
蛇:“人群里也是很寂寞的。”
小王子:“你是个奇怪的动物，细得像个手指头。”
蛇:“可是，我比国王的手指头还要有力。”
小王子:“你才没有什么力呢！你又没有脚，也走不了多远。”
蛇:“我能带你去任何船只都走不到的地方，地球上无论是谁被我碰到，都会被我送回老家，可是你是如此纯洁，又来自别的星球。”
小王子默然无语。
蛇说:“我为你感到难过——在这个花岗岩组成的地球上，你是如此脆弱，如果你发现自己很想家的话，我可以帮助你。”
善良的人，纯洁的人，怀有爱心的人，面对邪恶是那样脆弱，那样不堪一击。这就是当时圣埃克苏佩里心境的折射，也是那个特定时代的所有善良的人的感伤。
小王子离去了，但是他收获了爱，他领受到了“我”为他画的护花“口罩”，领受到了与“我”及狐狸的真正的友情。他“没有尖叫”，“轻轻地倒下”，“像一颗树那样毫无声息地缓缓倒在了一片沙地上”。
四
《小王子》里描摹的国王，其寓意是值得品味的。
圣埃克苏佩里曾于他的随笔集《要塞》中说：“女人的容貌若没有男人为之倾倒，表现在哪儿呢？钻石若没有人盼望占有，谈得上魅力吗？而帝国若没有了为帝国效忠的人呢？”
《小王子》中的国王，就是一位没有人为之效忠的国王。一个没有臣民的国王还能算是国王吗？失去了国民拥护的独裁者就会成为“独夫”——一个异常空虚、失落、孤独的人。天下的独裁者啊，都应该听听那位国王追着小王子的背影而喊出的话：“我封你为大使！”但国王的话有回声吗？
对独裁“国王”的否定，表现的是圣埃克苏佩里对专制权力的蔑视。
对爱慕虚荣的自负者的否定，则表现了圣埃克苏佩里对“名”的不屑一顾。
圣埃克苏佩里用极度夸张的笔调，将自大狂的内心世界展露无遗。在自大狂看来，天下所有人都是他的崇拜者，可结果呢？他没有赢得一位追随者，结局与专制的国王毫无二致，身边只有自己的影子与他为伴。
对酒鬼的否定，表现的又是什么寓意呢？
那就是圣埃克苏佩里对庸庸碌碌消极颓废的厌世者的极度怜悯。
酒鬼还算是有自知之明的，他也知道自己借酒消愁是可耻的，他也知道惭愧，他喝酒是为了暂时让自己失去羞耻的感觉。这真应了李白的一句诗“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圣埃克苏佩里主张以爱、以行动、以创造去使人生变得充实美好。
圣埃克苏佩里以诗意的语言这样诠释爱：“爱上一朵玫瑰花，就意味着你拒绝了这一朵之外的所有玫瑰花。”
圣埃克苏佩里于《要塞》中以绝妙的寓言这样诠释行动的意义：“野蛮人自个儿相信声音在鼓里，他崇拜鼓；另一个人相信声音在鼓槌里，他崇拜鼓槌；最后一个人相信声音是他有力的双臂打出来的。”圣埃克苏佩里最后说：“击鼓者击鼓才是真理！”击鼓就是行动，只有充满激情的行动才使生命充满意义。圣埃克苏佩里以44岁的年龄仍不断要求驾驶侦察机去执行任务，也是他以行动践行自己的价值的最有力的说明。
圣埃克苏佩里最欣赏的人生，是创造的人生，他说“蜡烛的本质不是留下残痕的蜡，而是光明”、“蜡烛再粗也打动不了我，我以火焰检测蜡烛的重量”。
五
圣埃克苏佩里正因为信奉人能从创造中体验到欢乐，因此他无法抗拒前人未曾实践过的冒险带给他的强烈诱惑。
1939年加入飞行侦察大队之前，圣埃克苏佩里就曾和许多著名的航线开拓者一起为法国航空公司开辟新航线，进行了无数次冒险的飞行。1933年，他驾驶水上飞机差点儿淹死在圣拉斐尔湾。1935年12月他为了打破巴黎—西贡飞行记录，驾驶西姆飞机从巴黎起飞途中坠毁在利比亚沙漠，得到一支骆驼队搭救才被送至开罗。1938年，他试图打破纽约—火地岛的飞行记录，飞机却坠毁在危地马拉，他身受重伤，险些丧命。
因此，当二战爆发之后，怀着对祖国一片忠诚的圣埃克苏佩里更不会放弃驾驶雄鹰翱翔蓝天的机会。他曾这样说：“接受战争，是接受死亡。”但他又紧接着说：“只有你拿自己去交换什么的时候，死亡才是可以接受的，因而也就是怀着爱的时候。”
圣埃克苏佩里怀着对祖国的爱，不顾自己的飞行“高龄”，不断地挑战自己的生理极限。他加入了战争，却没有等到法西斯的丧钟最后敲响就永远消逝了。他怀着爱，用生命去交换，换得了人们对他世代的尊敬，也正是因为有无数个像圣埃克苏佩里一样的战士的牺牲，才换得了法国的自由。
六
今天，或许还有读者在为圣埃克苏佩里的没有归航而遗憾。
我说，不必如此。
因为，圣埃克苏佩里会这样对你说：“这里没有什么遗憾的，这是一种忧郁的温情，这决不是痛苦，而是香水挥发后留在瓶子里的芬芳。”
是啊，人们的遗憾，是一种美丽的温情。
圣埃克苏佩里没有归航，但他的芬芳将跨越千年，永远留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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