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4期

　　星期天，我家来了个小客人，是个只有四岁多一点的小男孩。大人们在兴奋地聊天，冷落了他，他显得很寂寞，大人们聊得越来越高兴，他却噘着嘴越来越不高兴。我便和他一起玩，我问他，你会画画吗?他冲我点点头。我拿来纸笔给他，他毫不犹豫，信心十足，上来大笔一挥，弯弯曲曲的线条占满了纸上上下下的空间，仿佛他在拿水龙头肆意喷洒。浇湿了花园里所有的地皮和他自己的全身，那样的好玩。那样的惬意。
　　他的家长拿过纸一看。责怪他：“你这是瞎画的什么呀!”我赶忙说：“孩子画得不错。”便帮孩子在纸的顶端弯弯的曲线之间画了一个小黑点，问他：“你看，像什么?”立刻，孩子兴奋地叫道：“鸟!”
　　是的，孩子笔下看似乱七八糟的曲线，瞬间就像活了似的，变成了一只抖动着漂亮大尾巴的鸟。是动物园里从来没有见过的鸟，是我们大人永远画不出来的鸟。那些弯曲得错综复杂像八卦图一样的线条。成为最富有灵性的羽毛在奇异地抖动。
　　我相信任何一个孩子都是一个画家，他们笔下任意挥就的曲线。就是一幅充满童趣的画，都有着他们各自的心灵谱系，其主旋律就是不受任何约束的自由天性，关键是我们怎么看。我们在毕加索变形的和米罗抽象的画中。都能够找到孩子们挥洒的曲线的影子来。因为毕加索和米罗能够看出其中的奥妙，便将孩子们常画的曲线提炼出来。点石成金。记得前些年米罗的画展在北京举办。我曾经看到陈列着一幅米罗的生活照，是他的家，在门两旁的白墙上有他随手画的图案，随心所欲，信笔由缰，线条四溢，就像孩子的涂鸦。米罗寻求的是返璞归真的感觉，他和孩子这些流淌在墙上的曲线走在一起，两心相撞。四海归一。
　　比起直线来，曲线就有这样神奇的魔力和魅力。它将万千世界化繁为简，浓缩为随意弯曲的线条，有了柔韧的弹性和想象力。铺展为艺术。如果米罗在白墙上不是随手画下这样的曲线，而是比着三角板和直尺画出规整的直线，还会有这样的效果吗?那米罗就不是伟大的画家米罗了。
　　所以，与毕加索和米罗同为老乡的西班牙最著名的建筑家高迪曾经说过：“直线是人为的。曲线是上帝的。”
　　曾经听说过曲线属于女人，却从来没有听说曲线属于上帝，在高迪的眼里，曲线如此至高无上。
　　现在想想，高迪说的真有道理。大自然中，你见过有直线存在吗?常说参天笔直的大树，其实是夸张的形容，树干也是由些微的曲线构成。才真的好看，都跟小学生排队一样笔管条直的，就都成了木材场里加工后齐整的板材了，还能够好看吗?就更不用说起伏的山脉、曲折的河流、连绵的地平线、蜿蜒的海岸线，或错落有致的草地花丛、鸟飞天际那摇曳的曲线。巴甫洛夫说动物都知道两点之间直线距离最短。其实两点之间动物跑出的从来不会是一条直线，雪地里看小狗踩出的那一串脚印，弯弯曲曲的，才如洒下一路细碎的花瓣一样漂亮。而那些花瓣的边缘没有一朵会是矩形或方形的直线构成，都是自然的曲线勾勒成花边，才那样动人。
　　去年，我在贝尔格莱德看一个现代艺术展，展览馆外先声夺人地立着第一件展品，是在本来应该爬满紫藤花朵的花架里，塞满了一大堆缠绕在一起的铁丝网，乱麻一般的铁丝网的曲线肆意而充满饱满张力地纠葛冲撞着，花架成为了想要约束它们却又约束不了它们的一幅画框。在这样尖锐的曲线面前，你可以想象许多，能够为它取好多个题目。如果把铁丝都拉直了，还放在花架里，还会有这样的效果吗?那就成为不了艺术，而成卖铁丝的了。
　　没错，曲线是上帝的。这个上帝属于自然、艺术和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