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2期


文人对抗世界的方式是什么

作者:刘德福




  傅雷走得真干净,这里的干净,不是贾宝玉看到的“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贾宝玉的干净,是看透人生的超脱,而傅雷是不愿意死的,他对生命依然热情如火,所以他死得无奈,像一滴露珠,纯洁地滚落到地上,消失了。
  傅雷的干净,让人感到心疼。
  这是一种脆弱的干净。世界好像就是这样,善良、才情,总是和软弱联系在一起。傅雷是个文人,而且是个干净的文人,那么,在纷乱的社会里,悲剧可想而知。傅雷的干净是因为他面对的是音乐,是艺术作品,这些被创作者心灵过滤得如蒸馏水一样纯净的精神产品,也一样塑造了傅雷的干净,心灵的干净,行为的干净,思考的干净,生命的干净。这就像一条小溪,想要奔向大海,必须流经长长的土地,那么,就要和泥土岩石纠缠,自身也许会被染成浑浊的黄色;可是,真正的大江是不会被污泥同化的,在流动过程中它会澄清杂质,回归清澈。不管你愿意不愿意,出淤泥而不染的前提是:你必须正视污泥的存在。
  文章开头就说,这是“古怪的夜晚”,“上海放不下一张平静的书桌”。只是因为寄存了别人的物品,就可以获罪,而且被致于死地,可见污泥的黑浊程度之重。而文人只是一颗纯净的露珠,如何能抵挡这样的“狂风大作,雷霆万钧”?
  文人的武器是什么?是一支笔和一张嘴。当世界需要“兵”的时候,文人这个秀才是难以将道理讲清楚的。所以,文人那孤高的死,成为人类精神史上最光彩的一笔。屈原如香草,王国维带着“人生三境界”沉水,海子带着《瓦尔登湖》卧轨。当文人过分地在乎自己死后的名声的时候,是不是就会轻视生的价值?仿佛文人来到世界上很大程度上是为了死。我并不是颂扬苟且偷生,但是,文人为什么不会来点儿韩信的“胯下之辱”?世界的复杂和人生的复杂是对等的,当一个世界已经变得污浊不堪的时候,如果我们没有裹挟泥土和岩石的准备,而如露珠一样脆弱,如何能成为大海的一分子?
  文人,是精神的拥有者。精神转化为物质是需要一定的环节的,而将精神之花塑造成纯净的标本,只能在实验室中孤芳自赏,对于这个广阔无边的世界又能有多大的作用?文人对抗世界的武器不只是笔和嘴,还应该有刀和拳头,重要的是,刀是笔变的,嘴里吐出了拳头。
  我最沉痛的是,傅雷夫妻是“双双自缢身亡”,这是我写出上面文字的切入点。我想到了另一个中国文人——台湾的李敖。几次坐牢,忍受的痛苦也许不比傅雷少,然而,在监狱中他研究蒋介石的著作,出狱后马上就有了对蒋更猛烈的批判,锋芒依然如初。我想引用余秋雨先生在他的《为自己减刑》中的话:“人类的智慧可以在不自由中寻找自由,也可以在自由中设置不自由。环顾四周,多少匆忙的行人,眉眼带着一座座监狱在奔走。老友长谈,苦叹一声,依稀有银铛之音在叹息声中盘旋。舒一舒眉,为自己减刑吧。除了自己,还有谁能让你恢复自由?”
  与其干净地走,给世界一个孤高的背影,倒不如暂且低俗地生存,期待生命最激昂的乐章。你不相信这个世界,但你一定要相信时间。时间是比眼前的世界更伟大的力量。
  

  • 整理者:绝情谷  2009年3月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