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12期


鱼缸里的秘密

作者:康拉德·劳伦兹




  1、互生互惠
  
  在一个玻璃缸里铺一层干净的细沙,再丢几根水草进去,这件事既不花钱又有趣。然后倒几桶水,把整个玻璃缸移到有阳光的窗台上,几天之后,水渐渐清了,水草也开始生长;然后就可以放进几条小鱼了。或者,带个罐子、一张小网跑到附近的水塘里,用网子在水底下兜几兜,你马上就可以带回家一大堆有趣的生物。
  一个鱼缸就是一个世界,因为它就像是一片天然的池塘和湖泊,就像是我们住的星球,里面的动植物是在完全平衡的生态状况下生活在一起的。动物呼出的二氧化碳是植物所需要的,植物呼出的氧气又是动物所需要的。动物死后尸体会被细菌分解,分解后的成分植物又可以加以同化利用,因此,构成生命大循环的三大关键——植物/创造者,动物/消费者,细菌/分解者——乃是息息相关、互生互惠的。
  在一个鱼缸的小小天地里,动植物间的生态平衡只要一受到扰乱,就会造成十分悲惨的结局。许多养鱼的人常常会忍不住再加一条鱼进去,如果鱼缸里的鱼已经太多了,这新加的一条鱼很可能就是使骆驼不支倒地的最后一根草。一个鱼缸里的动物太多,氧气就会不够,迟早就会有一两条鱼窒息死掉。水缸里因为有了腐烂的尸体,细菌就会大增,所以水也浑了。水一浑氧气就更少,于是更多的动物死掉。这样越演越糟,很快地连植物也开始腐烂了……几天以前还是一个干净、漂亮、有鱼、有草的小池子,到这时就成了一缸臭水!
  养鱼的真正意义,就在于让这个小小的水中世界自给自足,除了喂一喂养在里面的生物,清洁一下鱼缸顶上的一块玻璃板(其他的玻璃板上如果生了水藻,最好不要去动它,因为它们有助于氧气的供应),不应该再为别的事费心了。一旦鱼缸里的动植物达到了生态上的平衡,我们就再也用不着去清理它了。如果我们不养大鱼,特别是那种喜欢到水底下翻来搅去的大鱼,就是水缸底部堆积了一层鱼的排泄物和枯萎了的碎草也不要紧,因为这新加的一层使得原来干净但贫瘠的一层沙顿成沃土,反而有好处;且不管这一层新泥,水的本身会和阿尔卑斯山上的湖一样,始终清澄,始终没有气味。
  
  2、保持天然
  
  不管是就生物学上的理由,还是就美观上讲,都是以春天修槽种藻、大兴鱼事为最合适。而且开始时最好只放少许几根正在萌芽的水草,因为只有在水缸里长大的植物才能适应缸里面特殊的环境,从而越长越美;凡是在别的地方长大成熟的水草,再移植到缸里,常常连原来的美都不能保持。
  一个人在养鱼的时候,一定要有一点儿自制力,才不至于影响到鱼缸里的鱼和水草的自然发展,有时候,甚至好意的调整也会造成很大的损害。当然,如果我们只是要一个“漂亮”的人工化的水族馆,那么也可以这样:先把植物安置得好好的,再装一个过滤器,这样泥巴就不会堆积在缸底;然后用人工打气的法子,使水里面的氧气永远不缺,这样就可以养更多的鱼。在这种情形下,水缸里的植物完全是做装饰用,动物并不需要它们,因为打气机已经可以供给它们足够的氧气了。
  至于要用哪种法子养鱼,完全看各人的口味。我是觉得水族馆应该是个活生生的社会,应该能维持自己的动态平衡。一个人工化的水族馆,就像个牢笼似的,顶多只是个弄干净了的容器而已,它是用来“关”某一些生物的工具。
  要决定在水缸里养哪一种生物、种哪一样水藻,真是一门学问。一个人一定要有很多的经验和生物学上的常识,才晓得替水缸的底层选怎样的材料,把水缸放置在哪里,怎样把光线和温度安排得恰到好处,以及选择彼此适合的动植物。我的老友赫尔曼能够随心所欲地仿造任何一种池塘、湖泊、小溪或大河。他曾造过一个很大的水族馆,和阿尔卑斯山的湖完全一样,真是一件杰作:整个水箱又深又凉,并不近光;清澈的水中长着玻璃一样透明的、淡绿色的水草;底层的碎石上面还有一层暗绿色的水苔和好看的藻类。除了微生物外,赫尔曼只象征性地选了几种小型的鳟鱼、鲦鱼、一些淡水虾和一条小小的蛄。水缸里的动物这么少,他根本用不着喂它们东西吃,仅是里面天然的微生物,已够它们安居乐“游”了。
  如果你是想养一些比较娇生惯养的水中动物,在造水槽的时候,就得想法子把它们的天然环境,包括和它们一起生长的大小生物一一保存。
  我有过好几百个各式各样的鱼槽,不过最喜欢的还是这种就地取材、又便宜又普通的“池塘式”鱼缸,因为这是用人力所能得到的一个最自然、最完全的活社会。
  
  3、因情而生
  
   美丽而勇敢的太阳鱼,总是父母一齐出力抚养子女。而子女跟着父母,就像小鸡跟着母鸡一般。如果我们顺着生物演化的阶梯向上走,这是第一组生物,它们的行为连人都会认为“有德”。通常,一对伴侣协力抚养子女,不管它们彼此之间有没有感情,我们都把这种关系定名为“婚姻”,但是太阳鱼的婚姻却是因情而生的。它也是唯一一种夫妻同居直到老死的鱼。
  我极想知道它们是否真能认识自己的伴侣。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出两对正处于孕育期同一阶段的太阳鱼。我很幸运地得到两对顶好的南美种太阳鱼。我把它们一起养在一个阳光充足的大水箱里,经过几个礼拜的细心喂养,它们长得又大又壮。有一天,两条大鱼之中的一条忽然着上了婚服,我把它定名为雄鱼一号。它占了水箱左下方的前角,挖了一个深深的洞,并且选中了一块大石,细心地把上面的水蕨和其他的沉淀物弄掉,以便在大石光滑的一面产卵。其余的鱼不安地挤在右上方后面的角落里。不过第二天,另外一条小些的鱼也披上了一层漂亮的新衣,从她没有蓝点、黑丝绒一般的胸脯,可以看出她是一条雌鱼。那条雄鱼立刻用舞蹈似的迎娶仪式,把它的新娘子接回“家”里。
  过了几天,另外一条次大的雄鱼也长成了,它鼓起勇气把对面的一个角落占了。这两条雄鱼现在面对面像两个对垒的武士一般。国界设在第二个武士的城堡附近。双手不敌四拳,那可怜的单身汉自然打不过那对新婚夫妇,因此它的领土范围也小得多。现在我们就把这单身汉称作二号吧,它每天从自己的城堡游到对面,想把邻居的太太勾引过来。虽然它一试再试,却是一点用处也没有——每次它把美丽的鱼鳍打开,她就劈面照它的腹部刺出一剑,同样的情况持续了几天。
  终于,第二条雌鱼也穿上了婚服。可惜这位新近及笄的雌鱼和雄鱼二号竟然彼此无缘。她一再地想要引起雄鱼一号的注意,每次一号向“家”的方向游去,她就痴痴地跟在后面,好像是它的新娘一般。雄鱼一号的妻子每次一见她就狠狠出击,雄鱼一号虽然每次都帮妻子拒敌,它对雌鱼二号的攻击却并不激烈。
  如果这时我不插上一脚,把两条二号都搬到另一个相同的水缸里,相信这样的情势还要继续得久些。由于远离了单恋的目标,两条二号这时才因为同病相怜而成婚。又过了几天,这两对差不多在同一时间产卵了,于是我将两对母鱼对调了一下。雄鱼二号一见了雌鱼一号就接受了,照我的观察,它并不是不晓得太太换了新人,因为它现在每逢“换岗”或碰面的时候,举动似乎比从前热情得多;至于那条母鱼,不但立刻默认了它的身份,而且继续本分地全心全意地照抚孩子。她对雄鱼完全没有兴趣了,只在乎它是不是能保卫家园,并按时轮班站哨。
  当我把雌鱼二号放进雄鱼一号的水缸里时,它们的反应就大不相同了。看得出来母鱼的兴趣还是在孩子们身上,雄鱼一号却疑心重重地不让雌鱼二号靠近幼鱼,反而生气地追赶着戳刺她。不一会儿,就有一些闪着银光的鳞片如风扫残叶一般飘落缸底,如果我不赶紧将雌鱼移开,大概她会立即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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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整理者:绝情谷  2009年3月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