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12期

　　在新疆诸多的树木中，最美的要数白桦了：高条的躯干秀美挺拔，丰富的叶片妩媚动人。无论在哪一个季节，它总能给人以深刻的印象。
　　说起白桦树，就不能不想起那终年积雪绵延一千多公里的阿勒泰山，还有那伴随山脉向北冰洋流去的彩蛇一样舞动身姿的额尔齐斯河。就是在这条美丽多姿的河岸上，生长着一片片神采奕奕、美丽动人的白桦树。
　　我之所以喜欢白桦，是因为它是一个高贵的树种。它既不像苍松那样喜欢站在山头炫耀，也不像垂柳那样爱好偎依湖畔弄情。白桦总是身着素装，静静地站在那里，宛如纯洁秀美的村姑。
　　白桦极富情感，终生以水为伴。在西部，在新疆，在金色的阿勒泰，凡有水的地方，总有白桦树修长的身影。
　　因冰雪消融而成，新疆的河流是那样的冰冷。然而，在有白桦树的地方就不同了，水也温热，风也轻轻，整条河都放慢了脚步，它们忘情地接受白桦林的爱抚和亲吻，享受一种女性的柔情。
　　夏季，河滩上大片大片的白桦树，浓阴蔽天，将河水围着，拥着，吻着，奉献着母亲般的爱。可是仔细看去，支持浓密树冠的却是一个个并不粗壮的树干，这些树干细长而苍白，甚至纤弱得好像随时都会被折断。
　　再也不会有比白桦更让男人动心的树木了。走近桦树林，仿佛面对一排排西域丽人，个个玉树临风，清俊挺拔，却又款款深情，透出母性的坚强。
　　深秋，是白桦最妩媚的日子。往往几天之内，它的叶片就由绿变黄、变红，赤金一样挂在岁月的枝头，如旌如旗。微风轻轻一吹，哗哗作响，似乎在对你切切私语。它的树干更加洁白光亮，挺中显秀，白中盈洁，光彩照人，这是摄影爱好者光顾的最佳时节。
　　然而，最让我难忘的却是那个寒冷的冬日。那天下午，空中不时飞掠着闪着莹莹寒光的雪粒。我独自一人，向白桦林深处走去。天空一片瓦蓝，好像刚刚被冰雪的帛巾擦拭过，蓝得纯净，蓝得透明。一大片桦树林静静地伫立在雪原上，通体洁白，棵棵独立，与天空、雪地融为一体。我看得呆了，我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伊甸园还是人间仙境！
　　雪野无言，桦林无语。
　　小河停止了歌唱，微风停止了呼吸。
　　久久站立，我的心微微颤抖。我被眼前这至圣至洁的美景彻底征服了。拿冰清玉洁、粉妆玉砌等词语来形容是不够的，这是一个神奇的世界，是一种难以言说的至极之美。它们立足冰雪，身处严寒，却生长得如此从容，如此平静，谁人做得？它们肯定也遭遇过很多的生活磨难，这从它们身上暴起的树皮和深深的裂口就可以看出。但是，不管你怎么审视，也看不出它们有任何痛苦的表情。它们永远笑向蓝天和大地，这是何等的境界！它们身躯如许纤细却又永远直立，枝条如许柔软却从不倒垂，这是一种什么样的人格支撑？它们叶片全无却挺立雪原，历尽风刀霜剑却爱心依旧，还有什么树木能像它们这样与冰雪融为一体又不失去自己的本色？
　　是西部的雪野造就了白桦，还是白桦点缀了西部的雪野？我不知道，我只是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叩问自己：西部的原野能少得了白桦吗？白桦能离得开它生于斯长于斯的西部原野吗？
　　我缓缓地走进它们中间，认定我能听得见它们的私语，能够得到它们的回答。走得近了，我看清了它们身上大大小小的眼睛。这些眼睛多是鱼形，就像阿勒泰山岩画里远古图腾一样粗砺，可是却美丽而有神。接着，我惊讶地发现，这些美丽有神的眼睛却是它们一次次断裂和抗争的伤口，是一次次苦难的印记。这是多么悲怆的美丽啊，每经历一次劫难，它们，就睁开一只洞悉人间的眼睛！
　　这一刻，我似乎什么都明白了：它们将自己经历过的苦难化作了爱，它们没有像某些人，把自己受过的挫折转化为对他人的恨，它们深知，恨不能带来什么，只有爱才能创造美好的世界。
　　（选自《人民日报》海外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