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11期


独特的感受 平和的敬畏

作者:周建成




  敬畏自然,这一主题的文章不知已有多少人写过。但我们读过的此类文章,大多字面上铺张扬厉,慷慨激昂;而且大多是从“反面”选材,或血淋淋地展览物种灭绝的惨状,或列举人类对自然的破坏行径,或痛陈人类受到自然报复的灾难……总之,情绪总有点激动,言辞总有些激愤。相比之下,斯坦贝克的《巨人树》就显得平静和缓多了。而作者之所以写得如此平静,实源于其独特的感受。
  “我在巨人树身边过了两天。这儿没有旅客,没有带着照相机吵闹的人群,只有一种大教堂式的肃穆。”这里“我”与一般“旅客”的分野已可见出——一喜安静,一好热闹。“大教堂式的肃穆”固然是写出了古老的杉树林之宁静,但也隐含着这样的感情定位:“我”是把巨人树当作自然上帝来信仰、来崇拜的,“我”之感受与众不同。“也许是那厚厚的软树皮吸收了声音才造成这寂静的吧!”这一句,既是对“寂静”形成原因的推测,同时也对巨人树树皮进行了富有质感的描写。“静”本来是身处一定空间下的感受,可作者却通过“时间”来表现:“我一向认为黎明和黄昏是安静的。在这儿,在这座水杉林里,整天都很安静。”“静”的时段的延长,又暗与树的古老相呼应。作者深知“风无形,需以有形体之”的写作妙诀,故而采用了“以动衬静”的手法,“鸟儿在蒙胧的光影中飞动,在片片阳光里穿梭,像点点火花”,这是“动”;“却很少喧哗”,这是“静”,是乐于喧闹之鸟类因为敬畏肃穆的巨杉林而“自我抑制”表现出来的“静”。此外,作者还极善于运用“主客兼顾”的描写法:“脚下是一片积聚了两千多年的针叶铺成的垫子。在这厚实的绒毯上听不见脚步声。”这是客观性的描写。“我在这儿有一种远离尘世的隐居感。……我从孩提时代起,就觉得树林里有某种东西在活动——某种我所不理解的东西。这似乎淡忘了的感觉又立即回到我的心里。”这是主观性的描写。
  “黑暗里有一种呼吸,因为这些控制了白天、占有了黑夜的巨灵是活的,有存在,有感觉,在它们深处的知觉里或许能够彼此交感!”这当然是作者独特的感受,只有“我”这个“和这类东西来往了大半辈子”的人才有的感觉。这种感觉正源于对巨人树的深深的敬畏,以致作者自己也感到“奇怪,我总无法把它们叫作树”。正因为“我从小就赤裸裸地接触它们”,所以“我能懂得它们——它们的强力和古老。但没有经验的人类到这儿来却感到不安”。作者处处表现“我”与一般人的不同,是否意味着否认人类的共同感受呢?恐怕不能这样机械地理解。其实,在第2段中已有这方面的暗示:“在这儿人们都凝神屏气不敢说话,深怕惊扰了什么——怕惊扰了什么呢?”不敢说话就是一种本能的敬畏,再看下文,这主要是缘于巨杉林的古老、奇特和神秘。至于“我”所感到的“强力”,大凡稍有地球生物变迁史常识者,都应当同样感受到。文章最终归结到巨人树对整个人类的提醒:人类还十分稚嫩,大自然的规律毕竟不是稚嫩的人类所能抵抗和轻易改变的。作者引导我们敬畏自然,主要是从古老的巨人树给人类昭示的自然伟力人手,让人们在这个“令人目眩神骇的纪念品”面前悚然自律,而并不罗列人类的诸如滥砍滥伐、滥捕滥杀的非理性行为。文章让自然的上帝默示其威,这就营造了一种古典的“伟大静穆”(朱光潜语),于平和中更显内在的力量。
  最后顺便指出,《巨人树》在总体构思上有两个特点。一是“由正人反”,由巨杉的强力和古老联想列人类的稚嫩渺小。二是“以实生虚”,作者与巨杉裸触身亲,半辈子相伴,感受实在,文中对巨杉古老历史的介绍也是有科学史可证的;然而巨人树能够对人类发出“提醒”,却分明是“理性的务虚”。这里所说的“反”和“虚”,正是文章的落脚点和主旨所在,足见作者撰文并非“随意写来”。

  • 整理者:绝情谷  2009年3月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