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3年第3期

　　永有某氏者^①畏日^②，拘忌异甚。以为己生岁直子^③，鼠子神也，因爱鼠；不畜^④猫犬，禁僮勿击鼠，仓廪庖厨，悉以恣鼠不问。
　　由是鼠相告皆来某氏，饱食而无祸。某氏室无完器，椸^⑤无完衣，饮食大率鼠之余也。昼累累与人兼行；夜则窃啮斗暴，其声万状，不可以寝。终不厌。
　　数岁，某氏徙居他州。后人来居，鼠为态如故。其人曰：“是阴类^⑥恶物也，盗暴^⑦尤甚，且何以至是乎哉?”假五六猫，阖门，撤瓦，灌穴，购^⑧僮罗捕之，杀鼠如丘，弃之阴处，臭数月乃已。
　　呜呼，彼以其饮食无祸可为恒也哉！
　　[注释]
　　①永：永州，指地名。某氏，寓言中假托的某人。
　　②畏日：怕犯忌日，这里指对年、月、日的避忌。
　　③直：同“值”，遇，逢。子，十二地支之一。生岁直子，就是出生这一年正当是子年，子年出生的生肖属老鼠。
　　④畜：养。
　　⑤橱(yí)：衣架。
　　⑥阴类：指在阴暗处活动的东西。
　　⑦盗暴：偷盗吵闹。
　　⑧购：雇用。
　　[译文]
　　永州有某氏，迷信占卜，对避忌忌讳得特别厉害。他认为自己出生时正逢鼠年，鼠是子年的神灵，因此他就喜爱起老鼠来了；他自己不养猫狗，还禁止仆人捕打老鼠，粮仓，厨房任由老鼠糟蹋，全不过问。
　　因此老鼠相互转告全来某氏家里，吃得饱饱的而没有任何祸患。某氏的家里没有一件完好的器具，衣架上没有一件完好的衣服，吃得大都是老鼠吃剩下的东西。白天老鼠成群结队地和人一起行走；晚上就偷咬东西，争斗打闹，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使人无法入睡。然而主人却始终不厌烦。
　　几年后，某氏迁移到另一个州县。后来有一个人搬来居住，老鼠猖狂肆虐仍像从前一样。新主人说：“老鼠是在阴暗处活动的东西，却偷盗打闹得如此厉害，为什么竟会达到这种地步呢?”于是借来五六只猫，关上门，揭掉屋瓦，用水灌老鼠的洞穴，雇用仆人围捕老鼠。打死的老鼠堆积起来就像小山一样，把它们扔到隐蔽处，臭味几个月后才消失。
　　唉，它们以为吃得很饱而又太平无事就可以这样长久下去啊！
　　[简析]
　　柳宗元作为唐宋八大家之一，不仅山水游记写得出色，讽刺寓言也很有成就。他在永州时写下了三篇著名的寓言《三戒》，分别就驴子、麋鹿和老鼠挟击讽喻那些外强中干、恃宠而骄、肆意妄为者，指出它们虽然得意于一时，却最终逃不脱覆灭之灾的下场，以此鞭挞黑暗腐朽的现实社会。《永某氏之鼠》即是《三戒》中的第三篇，叙写的是老鼠猖狂作恶和最终招致覆灭的结局，反映出为非作歹者没有永远得逞的可能性；同时，本文也嘲讽了那些迷信神灵的愚氓，赞颂了敢于除恶灭害的人。
　　文章首段描述某氏迷爱老鼠的思想根源、行为特征，寥寥数笔，就勾勒出人物的轮廓和恃宠成癖的程度。第二段由“由是”开头，顺理成章地转到对老鼠肆虐成灾，横行无忌为害局面的描写，其中不乏夸张手法和鲜明比手法的运用，从而进一步反衬描摹出主人公迂腐愚蠢的神态。第三段写新主人雷厉风行地捕杀老鼠和老鼠终招恶果的结局。文中新旧主人两相对照，一个姑息养奸，一个除恶务尽，从而在反衬某氏迂腐神态的基础上，刻画出一个有胆有识、坚决果敢的新主人形象。文章末段以感叹句收束，卒章显志，发人深省，于今仍有现实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