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3年第3期

　　我很容易落泪。我曾经在洛夫基斯芭蕾舞团表演的《天鹅湖》落下幕布时号啕大哭。每一次我看到电影里罗杰．巴斯特打破被认为是不可能被打破的4分钟内跑完一英里的纪录时，总是哽咽得说不出话来。我想我总是为男人或女人表现得最好的时候而感动。但不一定是了不起的男人或女人才能做了不起的事。
　　多年以前的一天，我和我的妻子打算到纽约一个朋友家里消磨一个晚上。空中雨雪纷纷，我们匆匆往朋友家赶。就着迎接我们的灯光，我注意到一辆汽车正从围栏边往外开。正前方，另一辆汽车正准备倒车进入停车位——曼哈顿市里最具使用价值的稀罕物。就在它停好之前，另一辆汽车从后面赶上来，蛇形急转弯停在了停车位上。“这可不怎么光明正大。”我这样想着。
　　我妻子先一步进到朋友的房子里。我走到街上准备给这位可耻的司机一点教训。当事车里，一个穿工装服的男人摇下了车窗。
　　“嗨”，我说，“这个停车位是属于那位先生的。”我指了指前面那位正怒气冲冲瞪着穿工装服的男人的人。我觉得我做了件大好事。我猜——我记得我当时穿着那件有腰带的双排纽男式雨衣，自我感觉有男子汉气派。
　　“少管闲事！”那个司机冲着我喊道。
　　“不行。”我说，“你得明白，那人一直等着这个车位哪！”
　　气氛迅速升到白热。最后他跳出汽车。我的天哪！他简直是个巨人！他一把抓住我，就像抓一个破布娃娃一样，把我压到他的后车厢上。雨雪打在我的脸上。我看了一眼另一个司机，指望他能帮我一把。但他迅速地加大了油门，逃之夭夭了。
　　巨人冲我挥舞着他岩石般的拳头，他的拳头扫过我的嘴唇。我的嘴唇内侧顶着我的牙齿擦过。血腥味在我的口中弥漫开来。我吓坏了。他又是咆哮，又是恫吓，最后他叫我“滚开”。
　　在万分惊恐之下，我连滚带爬地到了朋友家的前门。身为一个前海军军人，一个男人，我觉得很没面子。妻子和朋友看见我瑟瑟发抖的模样，问我出了什么事。我鼓足勇气才说是我因为停车位和别人发生了争执。他们很知趣地没有继续深究。
　　我坐在那儿，兀自惊魂未定。大约半小时后，门铃响了。我浑身的血液霎时变得冰冷。不知怎的，我确定是那个仗势欺人的家伙回来找我来了。女主人起身去开门。我制止了她，我觉得在道义上我有责任亲自去应付。
　　我战战兢兢地走到门厅，我知道我必须面对我的恐惧。我打开门。他站在那儿，就像一座高塔。在他身后，雨雪比先前下得更厉害了。
　　“我是回来道歉的。”他低声说道，“我回到家，我对自己说，我有什么权利那样做?我为自己感到羞愧。我能告诉你的只是我工作多年的布鲁克林海军造船厂刚刚关闭了。今天我失业了。我的心情非常糟糕，我希望你能接受我的道歉。”
　　我常常回忆起那个高大的男人。我想，他需要作出多大的努力才能鼓起勇气回来道歉?他是一个表现得最好的人。
　　我关上门后，久久地伫立在门厅，听任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
　　(选自《青年参考》2002年9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