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2年第11期


辞切情深叹春秋

作者:王建中




  李煜是中国历史上为数不多的集荣辱于一身的词人之一。他即位之初,国家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在宋军攻破金陵之后,他在汴京过着“日夕只以眼泪洗面”的生活。这种大起大落的坎坷多难的人生就像荣华与凄凉交织的梦,即使是一个赋性迟钝的凡夫俗子也禁不住会抚今思昔,感慨万千,更不要说这个多愁善感而又才华横溢的文学家了!正如赵翼所说:“国家不幸诗人幸,话到沧桑句便工。”他的后期创作扩大了词的表现内容和对象,“变伶工之词为士大夫之词”(《人间词话》),《虞美人》便是这一时期的代表作。
  词人起笔不凡,“春花秋月何时了”,当代学者叶嘉莹感慨到:“‘春花秋月’仅仅四个字,就同时写出了宇宙的永恒与无常两种基本形态。”(《迦陵论词丛稿》)春花秋月,本是人间至纯至美之物,但美好的事物带来的并非愉悦的感受,而是深沉的亡国之痛,在这里作者赋予其极为深广复杂的感受,读来令人触目惊心,因而词人竟嫌之过长——往事虽不堪回首,但又不能不回首,词人终于怀着对故国的无比思恋不知不觉地陷入了如烟似梦的回忆之中。
  “小楼昨夜又东风”,东风袭人,月明高挂,词人顿起故园之思,可他这个阶下之囚又能有什么奢望呢?他不可能再去登临壮丽的亭台楼阁,也不可能再去领略怡人的春花秋月,因而他常自告“独自莫凭栏”,极力压抑着对故园的思恋。长歌可以当哭,而思念却无法当归,不堪回首的往事时常无法抗拒地袭上心头,抛也难抛,弃也难弃,那日日夜夜萦绕心头的回忆便又不知不觉地从笔端溢出。词人以颇具艺术感染力的非凡之笔将他对故国的思念,对变幻人生的无奈作了鲜明贴切的咏叹抒写,获得了读者的同情和共鸣。
  过片之后的“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是具体写“故国不堪回首”。那宫殿雕花的栏杆,殿前精美的石阶,曾陪伴过作者多少的欢声笑语;春花秋月,除却斑驳的颜色,至今也依然该默默等候吧?而自己呢,却再也不是那个“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少年词人了,也不是那个“归时休放烛花红,待踏马蹄清夜月”的无忧君主了。千愁万绪涌上心头,是无奈,还是悔恨?词人的无边头绪抑满心胸,达到极至,奔涌而出,“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这是无比深长的思念,是浩淼无边的悲愁,就如春水向东,滔滔不绝,无尽无休。
  历史上写愁思的人大有人在,如赵暇的“夕阳楼上山重叠,未抵闲愁一倍多”,刘禹锡的“蜀江春水拍山流,水流无限似浓愁”,但都不及李煜词深远浩荡,余味无穷,读之使人油然而生“似曾相识燕归来”的情感体验和思想共鸣,使审美主体与审美对象在共同的人生体验中获得某种一致性。
  “后主之为人为词的最大好处原来就在于他的真诚无伪饰。”(《迦陵论词丛稿》)由于词人所抒之情,是一腔真情,是从心灵深处喷涌而出的,其中饱含着对自然和人生的深切感受,有着从哲学高度对人生的思考和探求,故词人能把一腔真情融注到跳动的词句中,与诗中之景融为一体,物我交流,景情融合,使李煜词的意境臻于自然浑成的完美境地。
  李煜这首词还有一个显著特点,就是用极少的具体可感的意象来表现出极丰富的思想内容和思想感情。拿刘知己的话说就是:“言近而旨远,词浅而意深。”(《史通·叙事》)其意象概括性强,都是以一当十的泛指意象,如故国、雕栏玉砌、春花秋月等,不是确指一时一地,而是作为对美好事物的象征和对自然变迁规律的指代。
  李煜的词具有较强的艺术感染力,在某种特定情况下,甚至会获得某种深远的社会意义,但其抒发的毕竟是一个封建帝王为已逝荣华的一种哀叹,其中虽有自省意识,但基调仍是颓丧的,在欣赏作品的艺术美时,这一点也应予以清醒的认识。
  (注:《虞美人》见高中语文课本第三册)

  • 整理者:绝情谷  2009年3月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