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曲是元代新兴的一种诗歌形式,它既是来自民间的俚歌俗曲,又与词有非常密切的关系,词和散曲有许多牌名完全相同,而且格律形式也基本一样。如《醉花阴》《喜迁莺》《贺圣朝》《菩萨蛮》《念奴娇》《八声甘州》《忆王孙》《满庭芳》《贺新郎》《减字木兰花》《青玉案》《鱼游春水》《南乡子》等,都既是词牌又是曲牌。
散曲虽然来自民间,比诗词通俗得多,但是真正出自民间或下层文人之手的作品,和文人雅士的制作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尤其是后期散曲向雅化,也就是诗词化方向发展以后,这两种风格的区别也就越大。
因此,在散曲的类型划分上,就出现过一些不同的方法。最具代表性的,是燕南芝庵提出的三分法和杨朝英提出的两分法。
燕南芝庵是第一个对散曲进行分类的学者。他在《唱论》中提出把散曲划分为乐府、小令、套数三类的“三分法”。按照他的标准,“成文章曰乐府,有‘尾声’名套数,时行小令唤叶儿”。又说“套数当有乐府气味,乐府不可似套数”。这种划分的方法,标准本身就是混乱的。按有无文章(即文采)来划分,是以风格为标准;按有无‘尾声’即是否是一个完整的套曲形式来划分,则是按照形式来划分。也就是说,按照雅与俗的标准,散曲有乐府和非乐府(包括俗的小令和套数)两类。而且他还主张“套数当有乐府气味”,也就是说,套数要尽量向雅的标准靠拢。而“乐府不可似套数”,即乐府不可以俗。燕南芝庵大概是元后期人,在散曲已经向雅化发展的时期,提出这样的理论是不奇怪的。
元曲后期散曲家、散曲理论家杨朝英,是第一个编辑元曲的人,他的《乐府新编阳春白雪》是我国历史上第一部元曲选集。他在选编作品时,就受燕南芝庵的影响,所以把苏轼的《念奴娇》、辛弃疾的《摸鱼儿》、柳永的《雨霖铃》等所谓“宋、金十大乐”都选进去了。
杨朝英后来认识到这种分法的不妥,提出只按形式把元散曲划分为小令和套数两大类,单支小曲(包括带过曲)一律划入“小令”;同宫调的一组套曲(也就是有“尾声”的)一律划入套数,不问文俚,不管雅俗。杨朝英在选编第二本元曲选本《朝野新声太平乐府》的时候,就不再选入苏轼、辛弃疾等人的词作。这种划分的方法,一直被沿用到现在,现在的曲家和文学史都仍然采用这种分法。
杨朝英还解决了一个问题,就是我们在前面说到过的,广义的元曲,是包括元杂剧和散曲的。杂剧中大量使用的套数和散曲的套数非常相似。钟嗣成的《太和正音谱》就是把剧套和散套混杂在一起介绍的。杨朝英的两个选本,明确区分剧套和散套,只选散套而不选剧套,这是非常正确的,对后人影响极大。
我们这里介绍元散曲,所使用的就是杨朝英提出的标准,把散曲分为小令和套数两大类。
小令,又叫“叶儿”,是指单支小曲。这些小曲大多来自民间和诗词。小令一般都是单片;每一个曲牌有规定的句数和基本字数,所谓基本字数,是因为散曲可以加衬字;一般是句句押韵,当然也有少数例外。
小令又有小令、重头、带过曲、集曲四种形式。
小令 指单支小曲。这是元曲中最简单但也是最习见、数量最多的一种形式。小令每支独立,一韵到底(也有少数不句句入韵的),相当于诗的一首、词的一阕。每支小令都有曲牌(也就曲调),如同词牌(也叫词调)一样。各调有不同的字数、句法、平仄、韵脚,即所谓“句式定格”。这些曲调分属于不同的宫调,北曲有十二宫调,南曲有九宫十三调。《九宫大成南北词宫谱》所收北曲曲牌有五百八十一个,南曲则有一千五百十三个。
句句入韵的例子:
〔双调·清江引〕有感
乔吉
相思瘦因人间阻,只隔墙儿住。笔尖和露珠,花瓣题诗句,倩衔泥燕儿将过去。
不句句入韵的例子:
〔中吕·喜春来〕(首句“奏”字不入韵)
马致远
宫商律吕随时奏,散虑焚香理素琴,人和神悦在佳音。不关心,玉漏滴残淋。
重头 又叫“联章”,见于北曲,指同一曲调的反复或联缀,数量不限,可以换韵,正因为此,所以不能算一个套数。往往用来描述同一件事,或者叙述一个较长的故事,一两支单曲是不可能完成的。这种情况在宋词中已经出现。如欧阳修有十首《采桑子》咏颍州瘦西湖;赵令畤有十二首《商调蝶恋花》述元稹《莺莺传》故事等。元曲中这种情况很多。比如张可久有四首〔中吕·卖花声〕《四时乐兴》,分咏春、夏、秋、冬四时景色:
春
远村,近村,烟霭都遮尽。阴阴林树晓未分,时听黄鹂韵。竹杖芒鞋,行穿花径,约渔樵共赏春。日新,又新,是老子山林兴。
夏
自酌,自歌,自把新诗和。人间甲子一任他,壶里乾坤大。流水当门,青山围座,每日家叫三十声闲快活。就着这绿蓑,醉呵,向云锦乡中卧。
秋
此花,甚佳,淡秋色东篱下。人间凡卉不似他,倒傲得风霜怕。玉蕊珑葱,琼枝低压,雪香春何足夸。羡煞,爱煞,端的是觑一觑千金价。
冬
此杯,莫推,雪片儿云间卧。火炉头上酒自煨,直吃的醺醺醉。不避风寒,将诗寻觅,笑襄阳老子痴。近着这剡溪,夜里,险冻的来不得。
带过 曲见于北曲,即连用两首或三首(一般不超过三首)宫调相同而旋律恰能衔接的曲调,合成一首新曲。这种组合并不是随意的,而是有一定的条件,即上面所提到了“同一宫调”和“旋律恰能衔接”。它常用“带”“带过”“过”“兼”等字将几个曲牌连在一起,其组合有一定规律,不能随便搭配,常见的有〔雁儿落带得胜令〕〔沽美酒带太平令〕〔骂玉郎带感皇恩采茶歌〕〔十二月带过尧民歌〕〔哪咤令带过鹊踏枝寄生草〕〔齐天乐带过红衫儿〕〔快活三带过朝天子四换头〕等。比如:
〔南吕·骂玉郎带感皇恩采茶歌〕鏖兵
无名氏
牛羊犹恐他惊散,我子索手不住紧遮拦。恰才见枪刀军马无边岸,吓的我无人处走,走到浅草里听,听罢也向高阜处偷睛看。
〔感皇恩〕吸力力振动地户天关,吓的我扑扑的胆战心寒。那枪忽地早刺中彪躯,那刀亨地掘倒战马,那汉扑地抢下征鞍。俺牛羊散失,你可甚人马平安。把一座介休县,生扭做枉死城,却翻做鬼门关。
〔采茶歌〕败残军受魔障,得胜将马奔顽,子见他歪剌剌赶过饮牛湾。荡的那卒律律红尘遮望眼,振的这滴溜溜红叶落空山。
集曲 又名犯调,见于南曲。集曲是摘取各调的零句而合成一个新调,另外起一新名。例如〔醉罗歌〕是摘取〔醉扶归〕〔皂罗袍〕〔排歌〕三调各数句而成,〔金络索〕是集〔金梧桐〕〔东瓯令〕〔针线箱〕〔解三酲〕〔懒画眉〕〔寄生子〕各数句而成,〔七犯玲珑〕集七调,〔巫山十二峰〕集十二调,还有多至集三十调的。这种方法,已见于宋词。如《四犯翦梅花》(又名《三犯锦园春》),就是由《解连环》第七、八句,《醉蓬莱》第四、五句,《雪狮子》第六、七句,《醉蓬莱》第九、十句联缀而成的。《江月晃重山》,上、下片上三句《西江月》,下二句《小重山》。此外,还有《三犯渡江云》《小镇西犯》《六丑》《四犯令》《尾犯》《玲珑四犯》《倒犯》《花犯》《八犯玉交枝》等。
套数是较为复杂,也是较为宏大的结构,它吸收宋大曲、转踏、诸宫调等联套的方法,把同一宫调的最少二支以上的曲子联缀起来,一韵到底,中途不能换韵。一般套数都有“尾”,但也有少数不用“尾”的。
套数也有三种形式。
北套 即北曲中的套数。一般都有比较固定的组合形式,比如正宫中的〔端正好〕,常与〔滚绣球〕〔倘秀才〕〔叨叨令〕连用;仙吕宫常以〔赏花时〕〔点绛唇〕〔穿窗月〕〔寄生草〕〔元和令〕连用。
南套 即南曲中的套数。一般以引子、过曲和尾声三部分组成。
南北合套 这种形式的套数最早出现在元代末年,把宫调相同的南北两种曲调,交错使用,有一定格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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