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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四


  阿史那云好像对父亲的谨慎态度颇不以为然,她说道:“父汗,话虽这么说,如果你们再不结盟,那岂不更容易被分而治之?”突利摇摇头:“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呀,契必何力一介勇夫,夷男是个毛孩子,少不更事,和他们结盟,只怕到头来扳不倒颉利不说,反受其害呀!”父女二人正说着话,一个小校匆匆走了进来:“可汗,不好了,薛延陀部的夷男带着本部的所有精兵,突然西进,将铁勒部逐出了河水源,夺了契必何力的草场。”阿史那云一惊,站了起来:“什么?夷男怎么会是这么个人,为了河水源那点草场居然连父仇都不顾了!”

  突利看一眼阿史那云,捋着胡须道:“如果是这样,这夷男倒是非同常人,可以共谋大事。”

  阿史那云不解父亲话中的深意,一脸困惑地看着突利。

  几天之后,夷男又做出了一件更令阿史那云感到吃惊的事儿。他亲自来到颉利的大帐中,表示要把河水源献给颉利。颉利感到十分意外,他一边揣度着对方的心理,一边说道:“夷男呀,这河水源是你争来的,我怎么能要呢。”夷男跪行几步抱住颉利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大汗,您不收下这河水源,是不是不打算替臣做主了?”颉利应道:“这个主我当然要替你做,但你们部落草料不济,我收了河水源,你的人怎么办?”夷男诚惶诚恐地说:“大汗,臣父死后,臣已成这草原上的孤儿,活着就只剩一件事可做,那就是报仇。如果大汗能替臣做主,臣还要什么人?臣自己情愿世世代代做一条狗为大汗守卫营帐,臣的部众也都情愿世代做大汗之奴——这河水源,大汗无论如何要收下呀。”

  其实颉利觊觎河水源已久,见夷男一脸的恳切,巴不得顺水推舟,便说道:“既然你的心这么诚,这河水源的草场就交由执矢思力掌管吧。唉,处罗一走,你无依无靠,不如就留在我的身边吧,我也好替他照应照应你。”夷男知道颉利是想把自己扣下来挟制薛延陀部,却佯做没有看出对方的心思,露出一脸惊喜的样子,连连叩首:“多谢大汗!不,多谢父汗!家父在天之灵得到这个喜讯,也一定会为大汗的无限仁慈感激涕零的。”

  颉利下令就在他的中军大营里给夷男准备一顶帐篷,从此夷男就做起了体面的囚犯,部落里的事情都交给自己的几个兄弟掌管。一开始,颉利还对他十分小心,派心腹死死盯着他,后来发现这个人实在是个没用的废物,不能文也不能武,不久就失去了对他的戒意,再加上夷男在长安游学多年,能歌善舞,还会说很多拿中原人开涮的笑话,常常把颉利逗得开怀大笑,渐渐地颉利竟然喜欢上了他。许多人都忘了他是薛延陀部的继承人,而只是把他当成是颉利帐下的一个弄臣了。

  被父亲骗回到草原后,阿史那云像是变了一个人,初尝爱情滋味的她开始经受相思的煎熬。每到黄昏,她都会爬上部族南面一座高高的山冈,用那只小巧的鹰笛吹奏一段哀伤的乐曲。大漠孤烟,长河落日,风吹动她的长发,她的背影显得格外孤独。

  有一天,射猎归来的施罗叠从这山冈走过,顺着笛声看见了阿史那云,便策马过去,用贪婪的目光盯着她那美丽的面庞道:“为什么每天黄昏你都会到这里面对南方吹这首《雁归来》?”阿史那云收起鹰笛冷冷地回应了一句:“难道我不能来这儿吗?”说罢她转身想要离去。施罗叠伸手拦住她,又从怀里拿出一只貂皮围领递了过去,赔着笑脸说:“这是我在阴山顶上亲手射到的,早就想送给你了,你看,它有多漂亮,这草原上只有你那美丽的长脖子才配围着它。”

  阿史那云将那水光滑亮的围领扔到地上说道:“你送给喜欢它的女人去吧。”施罗叠一把抓住阿史那云的手,另一只手也伸了过去,欲搂抱阿史那云。阿史那云一挥马鞭,施罗叠脸上登时落下一道血痕。趁对方一愣,阿史那云跃上了马,挥鞭离去。

  施罗叠摸着火辣辣的脸,眼中喷出火来,草原上还没有哪个女人敢拒绝他呢。一股无名业火在他的心头蹿起,强烈的征服欲让他暗下决心,一定要把这个女子搞到自己手里!柔的不行,就来硬的。

  第二天黄昏,阿史那云又来到山冈上,这一天太阳落山后,月亮早早就升起在天空,在这个情窦初开的少女眼里,凄美的月色就好像是心上人含情脉脉的目光,她扬起鹰笛轻轻地吹奏起来,用笛声倾诉着满腹的相思。吹到动情处,她的眼睛闭住,一行清泪垂落下来,眼前似乎出现了李恪那消瘦英俊的脸庞,正深情地看着她,温柔地靠近她,轻轻地吻向她的额头。阿史那云沉浸在巨大的幸福之中,身子不住地颤抖着,突然一股男人身上才有的强烈味道袭来,她猛地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施罗叠那张沾满酒气的脸,他双手抱住了阿史那云欲强行施吻。

  阿史那云奋力挣扎,一把将施罗叠推倒在地,往山冈下跑去。迎头撞上施罗叠的几个侍卫,阿史那云伸拳踢腿打翻了两个,一个异常粗壮的保镖却挡住了她的去路。阿史那云朝他的胸口狠狠一拳,他纹丝不动,一伸手将她拦腰背上肩头,阿史那云再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施罗叠从地上爬起,发出一阵狂笑,满脸得意地说道:“我看你这一次还跑不跑得出我的掌心?”几个人把阿史那云捆住驮到了马背上,山冈下阿史那云的两个随从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直到施罗叠等人离去,他们才醒过神来,赶紧回去向突利禀报。

  突利听到这个消息,如遭雷劈。几年来他一直韬光养晦,不愿显山露水,此刻,他却再也顾不得这许多了,立即召集营中精锐,又派人去召来临近部落中一些和自己平素交情不错的长老,一齐去找颉利理论。颉利分出了五万精兵由执矢思力带着进驻河水源,又没想到会有人敢这样来向他挑战,因此猝不及防,竟被突利的人马冲过大营的第一道栅门,进逼到了御帐之外。慌乱中,勃帖紧急调集卫队与突利对峙,一场血战眼看就要发生。

  勃帖挥着长刀大声喊着:“突利,你居然带兵威逼大汗的营帐,知道这是什么罪过吗?”突利满脸焦急之色,挥剑一指道:“请速让施罗叠将小女交出来,不然我这条命今天就不要了。”勃帖冷笑一声:“这是什么地方,你以为是在你的营帐里吗,来呀,给我拿下这个逆臣贼子。”说完,他一挥手,身后的士兵正欲冲上前去,半空里突然响起一个洪亮的声音:“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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