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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他紧捏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口中清冽的香气让他精神也为之一振。脱口道:“好酒。”

  “桑落姑娘亲酿的梅花酒。”薛常笑自顾地斟了一杯,慢悠悠的浅尝着。

  林寒宵神色一凛,立刻会意。放下酒杯,抱拳道:“多谢。”

  语罢,他起身扬长而去。这一点线索,就足够让他亲自找到曾语柔,足够了。

  薛常笑看他坚定的离去,不禁为他悬了一份心,兀自沉吟道:“为君沉醉又何妨?只怕酒醒时候断人肠!”

  林寒宵凭借薛常笑所言的一点线索,费了些周折之后终于找到了语柔的栖身之所——夜吟酒肆。

  接连葺起的灰墙,围成几间错落有致的屋子,水洗一样的褐色木门半敞着,一点烛火自屋里泄了出来,暖融融地照亮着阶前路面,也照亮了门楣上的匾额,轻盈灵巧书着四个大字——夜吟酒肆。

  林寒宵越走越慢的脚步在这一刻停住。寒星似的眸子落在“夜吟酒肆”这几个大字上,没有落款,没有印章,却有着说不出的熟悉,那笔迹里有语柔的味道。

  回忆就像流水,他在不知不觉里陷入那没顶的流水中。几天几夜辗转难眠,沉痛与欣喜交错的感觉无时无刻不在凌虐着他的神经。他终于等到这一天了,等到现在才发现,原来三年的时间竟然是如此漫长,漫长道他一分一秒也不能再忍受她的消失。然而,当他就要踏入她的生活的时候,却没有一点真实感。

  “这位客官想要什么酒?”夜吟酒肆的小二将干布往肩上一甩,含笑招呼道。

  林寒宵如梦初醒的看着他,淡声道:“我找你们老板。”

  “不在。”小二毫不犹豫的给了他一个闭门羹。

  林寒宵径自落座,语气淡而坚持的说:“我等她。”

  店小二依旧埋头干活,直到他把店里的桌椅都擦得干干净净,直到天色已经明亮,直到一阵“哒哒”的马蹄声伴着“嘎吱嘎吱”的声音在店外响起。吹灭了烛火,店小二丢下林寒宵一个人跑到门外去。

  林寒宵远远的就看见那辆马车缓缓地驶了过来,不知何时地面上变得湿漉漉的,时儿有一阵似雪非雪的水珠子漫天降下,模糊迷离了天地之间。

  那辆马车在夜吟酒肆外不远处的树下停住,仿佛过了很久,车厢的挡风帘子才掀开,又过了很久似的,从马车里下来两个人。年纪稍小的女童撑着一柄伞,遮住了那女子的头顶,雨雪缠绵时她伸手扫落披风上的水珠,轻轻一掸,就像掸落了数不清的往事那样,优美轻盈。

  林寒宵站了起来,不由自主的迈出门槛,在霏霏的雨雪中看着那个轻裘素裹的女子,在缓缓地向他走来。这时,他心跳的很快很快。呼之欲出的名字就在他的舌间哽咽而下,他看着她说:“桑落姑娘,你好。”

  那名叫做桑落的女子这才抬起头来,那张如霜似雪的脸上没有一丝惊异,就像明知道他要来而做足了准备似的。轻扬着平淡如水的声音说:“客官好早。”

  林寒宵望着她,一个晨间里他都在提醒自己不能再失态于她了。可是此刻,她就近在咫尺,那明丽的容颜上疏远而冷淡的笑容,却让他心绪起伏万千。她叫他“客官”,梅林中她叫他“公子”,原来再相逢时,他们已经是如此陌生的关系了。

  桑落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即便他们有不容争辩的夫妻名分,却还是一步天涯相隔万里。

  “桑落姑娘。”林寒宵叫住她。

  桑落眸光柔和的看着他。如果林寒宵聪明些,就能看出她缩在披风里的手在不停地颤抖。而林寒宵却只是久久的注视着她几乎僵硬的脸。寒风刮的猛烈,冻僵的脸上又怎么会流露出一丝的情绪。

  “我可以常来么。”千言万语思量后,他竟然就说出这一句话,连他自己都怔了。

  “小店的生意还仰赖客官多多照拂。”桑落转身踏入后堂,撒下的挡风帘子遮住了行踪,只留一阵余韵似的脚步声渐渐消失。

  林寒宵没想到她就这么走了,叹了一口气,依依不舍的坐在酒肆中,进退维谷,不知该如何是好。

  接下来的日子里,林寒宵成了夜吟酒肆的常客,通常是第一个来、最后一个走,就算打烊了也要在酒肆外盘旋好一阵子才肯离开。这样的执著,让店里的堂倌和客人们无不议论纷纷。而桑落却形容如常,对他并不十分热络,也不曾有过怠慢之处。

  林寒宵知道她并没有失去记忆,只是不愿意用“曾语柔”的身份来面对他。纵然三年转眼而过,也不能抹去她记忆中的痛吧。所以,他认了她是桑落,认了她是夜吟酒肆的老板,但却没有放弃要她记起他。

  “客官要什么酒,还是照旧?”店小二笑眯眯地打断他的思路。

  “我要你们老板娘来招呼我。”林寒宵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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