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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在他们全部下山坡之前,丁曼雯已经拎了一大袋饮料出来。“喝饮料吧!我渴死了。”

  “嘿!最近赚了不少?这么凯。”秀秀边嘲讽着,边拉开拉环,冰水下肚,真是舒畅。

  “是我哥跟我姊热情赞助的。”丁曼雯没头没脑地解释了一句,便又专注于她的饮料中。

  倒是秀秀与汪晓彤丢给男生们一人一罐,其间,秀秀还帮徐忻弘拉开拉环,真是既体贴又周到,令在场的男生欣羡不已。而女生则对她大方而露骨的表现不敢恭维,毕竟高雄不是开放的城市,十七岁也不是该太主动的年龄。

  徐忻弘真是受宠若惊。虽然这只是个小小的动作,但他知道其中包含了莫大的用意。若不是不想标新立异和被冠上不合群、自命清高的罪名,他实在不想动那罐饮料。结果,他在秀秀的注视下,喝完了那一罐,还把空罐捏扁,投入路旁的垃圾桶。

  “走喽,去海边看夕阳。”癞痢头吆喝一声,便与男生们往停车场走去。

  “小徐,你真是走狗屎运了,右边一个美丽的丁丁,左边一个可人的秀秀,看来这下子你要三贴了。可怜的老爷车!”胖胖在经过他的车尾时,拍了一下座垫,同情地说,同时引起了防盗器热烈的回响。

  “放心,我不会让我的宝贝车吃那种苦的。”他也不会让自己陷于两难的境地,他想。

  事实上,丁丁才是他今天一整天的责任,从一大早她站在他的车旁时,就已经开始了。

  徐忻弘刻意把机车停在丁曼雯的面前。“上车!”他当然不会让那个“不属于他的责任”的秀秀有机可乘。

  丁曼雯看到了秀秀不甘心又愠怒的眼神,但她并不把它当一回事,因为她实在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车队行经许多标示着村镇名字的绿色指示牌,除了癞痢头外,恐怕没有一个人知道那代表什么意思。

  仿佛是钻遍了所有林园的大街小巷,他们在晕头转向之后,终于在一个挤满人潮的海堤上停了下来。

  “哇!好漂亮。”女生们不约而同地发出惊呼。

  由海堤上往下看去,那实在是一幅绝无仅有的撼动人心的画作:天边的彩霞夺目、堤上的人们,不管是身上的泳装或赤膊的古铜色肌肤,都毫不逊色地与彩霞争相辉映,就连翻滚的海潮,也给染上了灿烂嫣红的彩妆。

  丁曼雯简直被这壮阔的自然景观感动得不知置身何处了。

  “走,丁丁,”小胡拉着她就往沙滩跑。“你看那些可爱的小朋友!”小胡指着那些套着游泳圈在海浪之间跳上跳下的小朋友,那灿烂无邪的笑容,又使彩霞逊色几分。

  然后,或远或近处间歇传来大人的吆喝声,还有许多小伙子在讨论游泳的新姿势,或者关于他们今年夏天的游泳课程进度。但更多时候,他们会毫无预警地往海里钻。

  “你的小黑人要是也在,一定会乐歪了。”丁曼雯小声地对汪晓彤说。汪晓彤暗恋小黑人已久,只可惜还没有爆出火花。

  “对呀!看到海就想起他,过了这个夏天,他的皮肤又要晒脱一层了。”汪晓彤说着,嘴角漾起微笑,即使只是暗恋,也让她有甜滋滋的感觉。

  “真是的,叫你跟他讲嘛!以后出游也有个伴,省得你每天都抱憾过日子。”

  小胡又是鼓舞又是嘲讽的,完全是她一贯的作风。“要嘛去跟他表白,要嘛,死心。总比这样优柔寡断、牵肠挂肚好。”

  “拜托,这种事谈何容易……”丁曼雯正要为好友、好同学、好邻居申辩,却冷不防被泼了一身海水。三个人当场变成落汤鸡。

  “混蛋胖胖!”小胡拔腿就追,并对他还以颜色。

  丁曼雯与汪晓彤自然也不落人后,汪晓彤更是把全部火力都集中在胖胖身上,丁曼雯则是见到人就泼,一路下去,已经有不少人跟在她身后追杀她了。

  “你们两个站在那里干么?当防风林啊?”丁曼雯赏了尚未沾水的秀秀与徐忻弘一大桶海水,心里发出一声惊叹:这秀秀什么时候变成小家碧玉了?这两个人站在一起,真像一对金童玉女。

  金童玉女?她心里竟然有一股醋意。

  “再不下来,你们两个要被围殴了。”说着,便一手拉一个,往海浪上跑。

  但是跑没两步,丁曼雯脚下一滑,跌了个四脚朝天,连徐忻弘与秀秀都跟着她一起跌下去,偏偏这个时候,一个巨浪盖过了他们的头顶。

  “哗!多痛快的海水浴!”丁曼雯一副全身舒泰的模样,还边甩头,浑身水 珠喷得两人满脸都是。

  “亏你有雅致享受,全身湿答答的,难受死了!”秀秀说着便爬起来往岸上走。“都是你害的!”

  徐忻弘也站起来,不过他是笑得沙哑的。

  丁曼雯不知道他为什么笑得这么开心,只是一脸不解地盯着他。

  然后,她发现他映着夕阳余晖的脸,像个发光体般,那么亮,就连发梢滴落的水珠,也仿佛沾了发光粉,闪闪发光……她一刻也不愿把眼光从他发亮的脸庞移开,甚至连眨一下也舍不得。

  徐忻弘似乎发现了她发怔的脸,转过头来,满溢着笑意问:“我的脸上有沙子吗?怎么还坐在那边?”然后他伸手拉她起来。

  刹那间,她的全身似乎有一阵触电般的悸动,但下一秒她就恢复了笑容。

  “你的脸上没有沙。我只是好奇,你到底在笑什么?”他身上的确有股迷人的魅力。她想着,难怪秀秀会喜欢赖在他身边,但这又怎样?一个高一暑假的回忆罢了。

  丁曼雯不是不婚主义者,也不是排斥爱情的人,她只是不滥情罢了。要是相处一天就能萌发爱苗,那只有两种结果;一种是世界上再也没有晚婚、不婚的人。一种是天下从此战争不断,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人伤亡。糟糕的是,依照种种迹象显示,后者较有可能。

  所以,为了顾全大局,保持世界和平的现况,丁曼雯常常身着一套牧师的服装,到亲朋好友、同学同窗的面前,阐述她伟大的情操,发挥她的善心。也就在那一刻,她会觉得自己的头上有一个光圈。而最近,她发现哥哥的头上也有一个环状的光晕,因为他已经把她常挂在嘴边的伟大宗旨全背熟了,每当她要开始训诫他的时候,他都会自己背一遍,省去她不少口水。

  她对追求者自然也订立了一套标准,那就是——认真和坦诚。她这辈子,最痛恨背叛和欺骗。

  徐忻弘对丁曼雯的好感,淡淡地以沉默代替回答。他怎么告诉她,她刚好帮他度过一个难关?又怎么告诉她,秀秀正单刀直入地问一个令他难以回答的问题?又怎能告诉她,他刚学游泳的时候,曾为那样一个小小的浪,大喊救命,又喝了几口海水,掉了几加仑的眼泪?这些不是很糗,便是很难启齿,还是保持缄默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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