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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少夫人呢?”

  黄昏时刻,瀚天四下都不见火儿,很是吓人地拧起脸孔,就近逮住一个丫头便问。

  “不……不知道……我一整个下午都没瞧见她。”

  “她是上哪偷懒去了?连饭也不回来吃啦?”桐月夫人不悦地咕哝。“大伙儿上上下下都忙成这般,她还净添麻烦啊!”

  瀚天没去顾及娘亲小小的抱怨,只是静心思索,然后灵光一现地想到一个地方——

  ***

  “你果然在这。”

  凭着直觉,瀚天找至他最初见到火儿的地方,也就是面着窗口的那口水井旁。

  火儿听见声响,将视线略略抬高角度,但只是一会儿,她又懒懒地将下巴搁回并拢屈坐着的双膝上,那神态,状似失意的小孩儿。

  怎么了?原本打算如是责问的瀚天,见状,又将话给咽回腹中。

  也许现在她最不需要的便是问话了。他静静地挨着她坐下,陪着她,发呆。

  “你曾不曾有过一种感觉,”闷闷地,话语从她俯靠的膝上倾出,自语喃喃的。“一种自己很没用,什么事都做不成的感觉?”

  有的,五年前他第一回由负伤疼痛中清醒、从大夫口中得知自己毁了半张脸、尚未过门的夏翠姑娘坚持要退亲之时,他不仅仅是觉得自己没用,甚至想一死了之。

  “那种感觉,比没做什么事更累。”她也不太在乎他的沉默以对,只是一劲儿地说着自己想说的话。

  她说着自己被“哈德林斯”各处给赶出来的光景,没有任何怨怼,只有一种空茫茫的无奈。

  她很难、很难解释自己所感受到的排斥感,可是,当瀚天的大掌轻轻抚着她的发时,她莫名其妙地明白——就算她不开口,他也是能体会并且知道她想说些什么。

  “‘哈德林斯’的人都是好人呢!真的。”火儿已经更换了身姿,螓首自然而然往他的肩膀靠去,神态倍显柔弱、无助。“是我不够好……”所以才会被人如此排斥。“是我不够好吧……”

  “你够好了!”瀚天粗着声说:“对我来说,够好、够好了!笨姑娘,我会要一个‘不够好’的姑娘做妻子吗?你怀疑自己,便等于是侮辱我!”见她诧然地张了小口,他的语气更恶,“怎么着?你是有哪个字没听懂吗?”还真是个名副其实的笨姑娘!

  “没……”终于,她开始将张得极大的小口收了起来,然后怯怯地,嘴笑了、眼笑了、眉笑了,整个人都笑了,笑得就像是个笨姑娘。

  “待会儿我会吩咐下去!”一把抱她起身,瀚天步伐稳当的说:“谁都不许赶你!”

  “不、不!”火儿直觉便一口否决,犹豫地表达自己的想法,“那样可不好,我就是觉得不好……”虽然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瀚天却听懂了,他略一思索,也觉得确实不好,因为要人心接纳人心,是得自自然然、甘甘愿愿的,用强、用逼、用命令,只是会将事情弄糟。

  可是,该怎么做,才会让人心接受人心呢?

  ***

  天气益发寒冷,但有只白色母羊却在此时生了三只好漂亮、好可爱的羊宝宝,光溜溜的“咩咩”成一团,令人怜爱极了。

  几个长工的孩子将牠们抱入暖和的屋内,喂牠们喝牛奶。

  好可爱喔!火儿躲在一处就近的后门边观看着,不敢靠得太近,怕一走近,又会得到一哄而散或被驱赶的下场。

  “啊!小一好象要睡了呢!”这是小羊儿一号。

  “小二……牛奶没了呢!乖,等下一餐喝!”这是小羊儿二号。

  “小三来,哥哥抱你去玩喔,”这是小羊儿三号。

  火儿欣羡地看着一群孩童之间的嬉笑互动,其中一个不过三、四岁的男童拿了毯巾一圈又一圈地包住小羊儿三号,然后用软软小小的胳臂抱稳。

  “阿山,你要去哪?”年纪最大的女孩看见弟弟朝前门走去,便问了一声。

  这间住在羊圈儿旁的小屋子是专为一些甫出生的弱小牲口盖的,孩子们在白日都会穿著厚重的外衣前来轮班司职照管。

  “去给娘娘、爷爷、伯伯看小三,好可爱!”阿山的圆脸露出笑容。

  “哦!那要快些回来喔!小羊儿可不能冷到的。”女孩挥挥手,旋即回头继续玩儿。

  “嗯!”阿山点点头,一溜烟跑了出去。

  真好呵!火儿真正欣羡的不是这些孩子能同小羊玩,而是那股融洽亲密的氛围。

  看着、看着,一双透明水漾的眼睛微微热、微微红,泪光隐隐泛……

  她是想到什么了呢?或许是一个融合了她同瀚天面貌的孩子?是儿子或女儿呢?是会有父亲的一双浓眉或母亲的清眸?脸儿会是圆润或唇儿薄?

  手儿随着益发丰富的想象而不停抚摸着腹部,火儿肯定自己脸上的表情决计不是哭,更不是笑,而是一种深深的酸楚。

  只因为她无法给瀚天、给自己一个这般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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