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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在她一挥袖、一摆手中,朱良川不敢再吵扰那欲求静谧的神色,依言退出雅座外头。

  野日风临窗眺望,时而看着比邻接亘的栋栋屋顶,时而俯视二楼底下嬉闹吵嚷的街景──

  卖莱大娘挑担吆喝;几个商人荷货结伴行走;果摊老板正和顾客讨价还价;拿着糖葫芦的小童不小心摔跤,哭着找亲娘;对面又缓缓走来持杖老人家……

  世间百态不就是如此?

  当下她的心境除了洗涤过后的澄明清晰,与冷眼旁观的了然外,是股奇怪的孤独感,虫蛀似地侵蚀心头,有些微微的发凉,也有些苦茶般的涩。

  这幅倦鸟归巢的黄昏光景,看过干遍百遍,她都是一个人默然地凝视,久久的,到最后,竟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了。

  或许,她不过是在瞧,那摔跤的小童正投入娘亲的怀中,被疼惜地一把抱起,小童的商家爹亲在一旁哄逗安抚

  闭上莹莹水眸,她不想再看些什么了!

  为什么别人都是成双成对,一家子热闹,自己却是形单影只呢?

  落寞地步出饕家酒馆,她打道回府。

  马车才缓缓驶近野府门口,驶座上的朱良川突然探身入车帘,用一种混乱又惊讶的口吻报告着,“夫人,门口似乎有些混乱……”而且是他无法理解的混乱!他不得不命令车夫先把车子停下来。

  “什么混乱──”野日风话未问完,便听见一阵声嘶力竭的叫声,而她才将头探了出去,一道人影便快如旋风地卷到车窗前,将双手按在窗缘,用力瞪着一双眼睛和她对峙。

  丹白?

  “你跑去哪了?”他询问的语气交织着困惑和歇斯底里、慌张和霸道,非常复杂且混乱。

  “我一直一直都在等,可是你这么晚才回来!”问到最后,他的表情微微扭曲,流露出和平常截然不同的狰狞肃杀,教侍立在一旁的朱良川暗叫一声不妙,想要赶来护驾。

  “我的头好痛……啊!”突然,丹白双手从车窗窗槛处松开,整个人跌落在地面上打滚,滚着叫了几声后,就瘫死着一动也不动了。

  *  *  *

  “我们也不知道姑爷是怎么回事,自夫人出门后,原本还很安静乖巧地守在大门口等夫人回来,后来像是愈等愈不耐烦,一直到半个时辰前就大叫一声,开始摔府内的家具,谁都无法阻止姑爷,姑爷一边摔东西,一边全身发抖,我们还以为姑爷得失心疯什么的,大夥儿眼看情况似乎愈来愈不对劲,便想请姑爷回房休息……”

  环视一张张男女仆婢带伤或轻或重的脸孔,野日风烦恼地颦起双眉,这大概就是“请姑爷回房休息”的代价!

  “辛苦你们了。”野日凤说道:“这件事谁都不许多嘴,吩咐帐房这个月多加一倍的薪饷,全都下去吧!”

  “是!”众人喜出望外,齐齐退出厢房,只有朱良川仍不肯走。

  “夫人或许需要小的帮忙。”好歹他是个会些拳脚功夫的男人,必要时能先护着野日凤。他对丹白有成见在先,再加上今日所听所闻的异常表现,戒心更重。

  “朱大哥,不打紧的,你先下去休息吧!”野日凤倦态已极,口吻却温和坚持。“相公的性子我很明白,”不就一个“纯”字可言?“他不会伤我。”但是,她却又偏偏想起洞房花烛夜的……

  赶忙将那时的光景从脑海中除去,她再一次清人出去。“我想等相公醒来后,同他说些体己话。”

  逐客令实在是太过明白了?就算有心,朱良川此时也只能珊姗退下。

  “夫人,如有什么不对劲,请大喊一声。”朱良川最后一次回视那张被灿灿烛火衬托的熟睡男人脸庞。

  “我会的。”野日风虽觉朱良川太多心、太小题大作,却也明白对方是一片好意。她起身亲自送他到门口,嘱咐道:“或许我得照顾夫君一整夜,明早到水玉馆炼室的巡视,得偏劳朱大哥了。”

  “小的遵命。”朱良川恭敬地一揖。

  吁!终于将门扉密密合好,野日凤才一回身,就看见原本应该安然寝睡在床上的丹白,此刻竟是双目炯亮地盘腿而坐,一瞬也不瞬地凝着她瞧。

  “你!”野日风吓了一跳,脚步不觉一退,右手抚着心口轻拍。“你不是睡了吗?”

  回答她的男音,是悠长慵懒,饱含玩味的。“如果我真睡了,岂不就错过了一场依依不舍的好戏?”

  “依依不舍?”野日凤皱眉重复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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