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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怎么回事?这么晚了孩子怎么还不入睡?”等孩子们哭声渐歇的空当,野夜龙问,又想到另一件事,“对了,小凤飞呢?大夫看过说了些什么吗?有没有受伤?要不要紧?”为了女儿而紧张著,野夜龙倒忘了自己和刘净心正处在冷战的尴尬状况,追问个不停。

  “还好。”拍了拍小脑袋靠在颈窝处的女儿,刘净心刻意垂睫不去瞧他,但回话却是温软的。“小凤飞脑後勺的伤只流了些血,肿了个大包,大夫说这伤势甚轻,并不打紧,肿包几天内冰敷数回就可消去。”

  “是吗?”野夜龙宽心,略—沉吟,抬头见刘净心似有意欠身离去,抢先—步又开口:“你……留下来好不好?”

  刘净心意外地看著他。

  那眼神,瞧得他很不自在,但仍不放弃再度开口。“留下来陪我坐一会儿,好不好?”拜托,别让他再说一遍——野夜龙表面上力持冷静,但心可是擂鼓咚咚咚跳著要蹦出胸口来。

  拜托!

  後来的後来,野夜龙才突然发现,原来造了这令人心旷神恰的庭苑的人,就是自己的小妻子。

  “你从来没跟我提过!”错愕地,他道。

  “您也不曾问过我。”轻描淡写地,她道。

  在日头高挂的白昼里,男有业、女有份,他们各自尽著自己的工作与义务,他们或许会偶尔不经心似地打个照面,但是一到了月升星起的黑夜里,便会有意无意,像约好似地在庭苑里“散步”——他从这一端“散”过来,就会很“恰巧”地遇见从那一端“散”过来的她,於是他们便会不约而同地喊著脚酸、累了,各自坐在凉亭桌子两旁。

  他们不一定会聊上几句,有时不过是一阵长长的沉默,共同享受夜晚的静谧氛围,要不然一开口,说的却又是一些生活上、工作中似是琐碎无关要紧,但却是他们以前不曾好好聊过的事。

  聊著聊著,她注意到,当他心头有事烦恼时,会将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将握在掌心中的茶杯敲出闷闷的声响。

  她迟疑了一会儿,终於伸手轻柔地覆上,得来他惊讶的一瞥,但揪在一起的眉头会开始一点一滴松结。

  说著说著,他会发现到,当她将双眉往上挑,唇抿著勾著时,那代表心房中有朵淡淡的笑花。

  他每看一回便沉迷一回,连峻眼中的冷弧厉光都会当场化了开来。

  不知不觉,他们之间的互动,起了让旁观者来看,肯定是有趣又不敢笑的默契——

  明明,他觉得妻子巴掌大小的脸被月光镶了圈银边时,美得让他屏息!但是在她往上抬起脸蛋时,他又快快的把视线挪开,假装若无其事。

  明明,她在偷觑他时,没由来地为他似笑非笑的淡哂神态,迷得差点恍惚失神!但是在他一双峻眼的视线扫过来时,她马上端坐呈眼观鼻、鼻观心模样。

  这对夫妻,打从成亲以来,一路跌跌撞撞,摸摸索索至今,总算有些你侬我侬的情形出来,但若以段数来衡量,可不是走,更不用说是跑、跳,不过是初初在原地踏步罢了。

  他们像把守在一条径道的两端,径道直直的,他们可以将对方互望得清楚,但是,他们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走近对方。

  於是两人之间成了个僵局,任时间不断流转,直到双生儿打出生到二月大小会爬路、五月大小便断奶、九月大小长出第一颗乳牙时候,僵局才有了转机。

  * * *

  “哇!哇!哇!哇!……”哭嚎同时又响又亮,两个婴孩,两张小脸费力气地涨得又红又圆,哭声彷佛魔音穿脑。

  请了老大夫来看,“是要长牙了。”经验丰富的老眼一瞄,肯定道。“不打紧的。”

  “怎么会不打紧?”刘净心一颗心全都吊了起来呢!“他们哭得好凶哩。”

  老大夫笑了,“哭得愈凶是愈吉祥的事,最好在长牙前发点烧,才会长得洁白整齐。老夫会留帖专治小儿退烧的药方下来,少夫人毋需多心。”

  怎能说是毋需多心呢?明明一颗娘心都拧在那里了啊!看著孩子们哭著睡、哭著又醒,养儿方知父母恩……於是,她也眼红红的想哭了。

  此时正夜深阑静人已睡,“薇儿,你也下去歇息吧,我来看护孩子便好。”不愿假借他人手,刘净心是个尽职的母亲,更是个体贴的主子。

  打发了婢女,整间厢房便真的安静得教人发慌了。

  素手拧著乾净的布巾打水沾湿,再不断重复擦拭两张小小脸蛋。

  小小脸蛋微皱得像包子,两只眼睛一前一後地稍稍眯开了些许,似是没有力气再来哭嚎一回合,所以只用乖乖的眼神看得娘亲大人心疼,又贴著两个娃娃仍发著些许烧烫的脸儿,发出呦呦喃喃的声响,想藉此安定两个娃娃的心神,也是安定自己的。

  或许是太专心了,刘净心完全不知道身後正传出一记“咿呀”的轻微门扉开启声,有人悄悄的走了进来——但是,她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地,回头。

  野夜龙看来一身风尘仆仆,彷佛才从远方赶了回来——啊,是了,他今天起一连三日,不是要到城外的原料采集场监工,并留宿在那里吗?怎么……

  “小胡子差人送讯给我。”野夜龙被妻子纳闷的眼神看得不得不解释了几句。“我不过是回来看看孩子。”

  一抹淡淡的情愫在她心底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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