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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


  此时,一个妇人从人群中跑了出来,她抱着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孩,奔至永昼面前跪了下去,嘶喊着:“海神之女,我的孩子已经高烧三日不退,大夫说咱这儿的药救不了我的孩子,除非到大城市。可我温饱都成问题,根本没有钱让孩子到大城就医,请海神之女施展神力救救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啊……求求您……”她泪流满面,不停地抽描,两手抱着孩子止不住颤抖,是走投无路了,否则也不敢有此无礼之举。

  这画面映入永昼蓝瞳中,和某一个记忆片段悄悄地重迭。她听见了蝉鸣,是那年盛夏,那群捧着小鸟的孩子,如今奄奄一息的鸟儿换成了婴孩,不变的是这些人要的是她的神力,是她那不曾存在却深植人心的神力,当孩子们请求她救那只小鸟,她是害怕的,害怕让他们失望,害怕失去最后一丝与他们的连结,因此她做了那些举动。有谁会知道,高高在上的海神之女却有如此卑微的想法?

  但十年后,她已不再是宓姬,已不再是急于获得大家喜爱的公主。她是无垠的妻子,就算全世界都与她分离,至少还有无垠,她永远的归宿,那个男人给了她做自己的权利,告诉她自私是宠爱自己的最根本,若是再勉强自己,那就是对不起他。

  将妇人从地上扶了起来,她面对众人、也面对自己的心说道:“很抱歉,我无能为力。我并没有你们想中的神力,我与你们一样是人生父母养,也有七情六欲,而且我也会自卑、会工于心计,和大家一样是个凡人。很抱歉我必须告诉你这个残酷的事实,但它是事实。”

  妇人像是失去了最后的依靠,抱紧孩子无言地流着泪。永昼接着说:“但我愿意尽我一切力量帮助你,用我的马车,载你与你的孩子去辽城,让那儿的大夫替他看病。”她对着所有人诉说自己的真心,“就因为我不是神祇,我才懂得亲情的可贵,才能体会失去爱人的痛苦。我是如此,战君亦同。他背负着国家的命运,却只有一副皮肉做的身躯,为何我们会崇拜他?是因为他的信念,是因为他超乎常人的毅力,这和神无关,和心有关,我相信你们都能认同我所说。”

  聚集在四合院前的人们不再交头接耳,不再浮躁不安,也许他们心中的神像崩解了,但同时,另一个新的王后殿下浑然塑成。没有祥云光晕,取而代之的是亲和贴近。

  “我还要替朝廷感谢你们。”永昼突如其来的道谢让镇民们各个面面相觑。

  “当人受了一点小伤,并不会多加注意,更不会预先知道这个伤口可能是未来某次大病的源头,直到伤口渐渐扩大、化脓,痛觉让人注意到伤口已经恶化,这时才知道要赶紧医治。褚县的情况就是如此。偏偏朝廷如此迟钝,到今日才察觉到这个伤口不只化脓,还远比想象中的严重。因为你们所受的苦,让北境响起了警钟,这次我来了,要将病症完全根治,最重要的,是要将蠹虫完全清除,绝不会让你们的委屈石沉大海,朝廷会付出应付的代价。”

  众人知道永昼所指的蠹虫就是欺压他们十几年的丑文,王后亲身站在他们面前说要替他们讨回公道,不会让他们白白受罪,这简直是拨云见日、梦想成真!许多人感动地哭了,不,也许含盖了愤慨,这番话若能早一点听到该有多好?那些因为丑文的暴政而冤死九泉的人们,已经听不见了。

  金花偷偷擦去眼泪。听完永昼这一番话,她决定要放手让儿子随王后到凌霄殿,让秋常帮助殿下拯救更多的人,唯有如此,才能报答王后殿下对褚县的恩情。

  “另外,我还要各位协肋我,请各位将丑文的罪行一一列出,好让他接受应得的制裁。”

  语毕,众人开始气愤地你一言我一语。若要说起这个贪官的秽行,看来是一天一夜也不够的。金花来到永昼面前,严肃地向她说:“殿下,有一个地方你一定要去看看。”

  “什么地方?”永昼问。

  “请殿下与左相大人与我走一趟便知。”

  此处不是县衙,却有官兵站岗。手持长枪的侍卫见着由永昼带领的民众浩浩荡荡而来,不知如何是好。他们所守卫的是一栋由高大石墙围成的建筑物,占地广大的四方体宏伟得极其诡异,尤其是在这不毛之地更显突兀。据说这是丑文所盖的神秘基地,只有在三更半夜才会开启。没有丑文的许可,一般人不得进入,擅闯者死。关于此地的用途众说纷纭,但总之绝不会是什么好事。

  永昼拾阶而上,侍卫阻挡了她的前进,即使她是王后。

  “连我也不能进去吗?”她不含怒气地问道。

  其中一名侍卫冒死回答:“回王后殿下的话,吾等乃受县令之命镇守此地,若无县令之命不得让任何人进入。”

  暗璐从袖中掏出前日没收的东西,在他们眼前晃了晃。“看看这是什么,还是需要我连丑文的乌纱帽都拿来你们才肯让开?”

  看清楚他手上拿着的是兵符,两名侍卫互相交换了眼神,默默地退下,他们听命于兵符赋予丑文的权力,而不是那个贪官本身。

  来到门前,他们发现两扇门被铁链层层锁紧,没有钥匙是开不了的。若非十足的胆小,做不出这样的事。“看来这两个侍卫只负责吓阻普通老百姓,真正的开关大权还是在丑文手上。”默芸如是说道,现下她可是对这墙内的东西愈来愈好奇了。

  暗璐抽出佩刀。“殿下请退后。”别忘了,他可是个武官。

  这把碧龙刀乃无垠所赐,和血魔刀出自同人之手,对付这些破铜锈铁绰绰有余。

  他运气至刀锋,一挥,铁链应声断裂,他单脚一踹,门便轻松敞开,接着暗璐向永昼比了个请的手势,同时跟在后方的群众们已经报以如雷的掌声,也顾不得这不是在表演。

  “爱现。”默芸不留情面地戳破他的用意,就是因为知道有这么多人在看,他才赶紧露一手让大家瞧瞧,想证明这护国大将军不是当假的。其实去把钥匙弄来又不是多大的难事。

  装作什么都没听到,暗璐随着永昼进入门内,踏进宅中的第一步就闻到一种怪味,他正在思考这是什么味道,永昼便说:“这是谷仓。”

  是,这偌大的建筑体内根本没有房子,而是一片空地,只不过现在拢满了一袋袋的麻布袋,堆得比人还高。而那扑鼻而来的味道就是这些麻布袋里的东西经过风吹雨淋所散发出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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