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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可是……”这么美丽的头发要一刀剪断,连旁人看了都会心疼,她却说得如此轻松,更让人不舍。

  永昼捧起默芸愁着的一张脸。“这是我的决心,证明自己也能抛弃身分的决心,你不能帮我吗?”

  过了许久,默芸点了点头。如果这是王后的心愿,她岂有不帮之理?

  只是,这任务要人悖离自己的心意,很难。

  永昼在椅子上坐定,闭上双眼,她要把今天的痛刻在心上,不断地提醒自己为了这个国家,曾经付出的代价。

  “剪到腰上。”她说。

  这景象她看过太多次。永昼背对她而坐,乌黑的长发披肩,像一匹细致的绸缎,然而不同的是,今日她手里握着的不是梳子,是一把锐利的剪刀,要将这无双的美丽截断,她的手在发抖,心也在颤抖。

  撩起那又黑又直的长发,她另一手张开了剪子,却迟迟无法下手。

  感到身后的头发被撩起,永昼紧握着自己的双手,紧蹙着眉头。

  轻脆的一声,一把青丝断在默芸的掌心,泪水无法克制地落下,她心疼永昼,更舍不得这头她梳了好几个月的长发。

  当剪刀合起的当下,在永昼的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也一起被剪断了。是委屈,是背叛,还是白露国?她一时也摸不清,只是轻多了,一颗心,不再有那么多的负担。

  断断续续的抽噎从身后传来,永昼笑着说:“傻瓜,哭什么呢。”

  其实,她是感谢默芸的,谢谢她流了眼泪,要不然会哭的,得换作是她了。那些落在她发上的泪珠,都是替她落下的。

  在床上小憩的暗璐被一阵敲门声吵醒,板起一张脸的他走去应门。不管是这宅子里的谁,他都打算以铁面示人,打开门一看是永昼和默芸,赶紧收起撩牙的他有些疑惑的问:

  “殿下有什么事吗?”

  一身素衣的永昼装扮得跟平民百姓没什么两样,但依然掩不去她与生俱来的贵气。

  “我们要出去走走。”

  听到王后殿下又想出门溜达,他满是不放心。“去哪?这儿人生地不熟的……”

  “不会走远,况且你的人会无时无刻的看着我们,走到哪都一样,这你可以放心。”她说的是实话,那批高手像是布下了天罗地网,她们想被人怎样都很难。

  “但是这天色就要黑了,也快要用晚膳了……”

  “说到晚膳,待会的接风宴你就代表我出席吧。”明明早就计画好的,她却说得像是临时起意似的。

  他瞪大了两只眼。“什么?!您要让我单独面对丑文那家伙?”这才是不可能的任务。

  “怎么?不行?”

  暗璐低声啐着:“我怕我会失手杀了他。”他可不像黔柱,每天在官场上和各种人交手,还要摆出客套的笑脸,那种伪君子的招数他学不会。军人就是要正直,这也是他的家训。

  没想到永昼只是平淡的说:“那你就别把佩刀带在身上不就得了?”

  只见暗璐脸上露出阴沉的笑容。“您以为我一定要有刀才能置人于死吗?”筷子有时候也是不错的凶器。

  她耸耸肩。“那我也没法子了,你自己看着办吧。”瞧她那无奈的神情,好似其实他杀了人也无所谓。

  此时默芸说话了。“你只要留他一口气给战君审问,其余的都不打紧吧?”她的意思是说,少了条胳臂断条腿也不打紧。接着拿出一封信。“这是殿下的亲笔信函,速送回凌霄殿。”

  暗璐嘴里还在嘀咕着,心不甘情不愿地接下信。

  “那我们先走了,你保重。”这保重二字应当赠与丑文才是。

  “殿下……”他一脸的不甘,心里简直比苦瓜还要苦,但也只能目送永昼和默芸离去。

  然而此时他却发现了一件不对劲的事,那便是永昼的长发。原本及膝的青丝现在却被剪到了腰际以上,是刚才剪的吗?为什么呢?女人视发如命,为何永昼要狠下心将蓄了好几年的长发剪去?

  即使他不知道缘由,也能明白她是下了多大的决心。连旁人看了都会心疼,更何况本人?

  暗璐回到房内,掩上门扇,不再多说什么。

  随着永昼在宅子里左拐右弯,转得默芸头都有点昏了,却不知什么时候两人已经来到衙府前。这一路上到底是怎么走的?她觉得很不可思议。

  “殿下,您记得路吗?”她还在晕眩中。

  永昼微笑着。“不记得。”

  “那我们是怎么出来的?”不可能,刚才虽然她已经看不清东南西北,却很确定她们没有迷路。

  “蒙的咩。”让默芸挽着她,两人往街上走去。

  “殿下您骗我,您一定记得路。”默芸崇拜地看着她。

  永昼笑而不答。

  耳边吹过湿黏的风,这是沸江所带来的水气。云层依然低垂,像是想窥探人间那般尽可能地往下探,它们看着了什么?是人民的穷苦,还是人类的贪嗔痴?它们聚集在一起,像是不舍得离开,于是遮去了天空、遮去了阳光、遮去了晴空、遮去了星光闪烁,谁来和它们说说:请让一让吧,还给这个国家该有的天色。

  和刚来的时候,街景不一样了。虽然天已经暗了,但橘红色的烛光却愈显明亮,从纸糊的窗中隐隐地透露出来;屋子上方冒出了白烟,家家户户都在煮炊,准备用晚饭,荒凉的街景在此时却也令人感到温馨。

  永昼感动地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她明白了一件事,不管世道多差,日子多么拮据,百姓们的每一天还是要过下去,即使是在夹缝中求生存,他们也只能当自己是棵杂草,认份地活下去。比起高高在上的百官,这些努力活下去的人们更值得尊重;就因为有这些刻苦耐劳的子民,国家才得以重生。

  “殿下是为了看这一幕才专程出来的吗?”没想到黄昏街景会改变得这么多,默芸感佩永昼的细心和观察入微。

  她解释着:“民以食为天,只要看吃饭的情况就可以知道此地还有没有希望。”事实证明,褚县的居民都还在自立自强着,就算生机只剩下一点点,他们也会紧抓着不放。知道了这个就够了,永昼便有信心拯救这个县。

  不远处,一个在泥泞中奔跑的孩子摔倒在地,是个女娃,小女孩狼狈地坐了起来,小手摀着脸哭了。

  目睹这过程的永昼和默芸快步走至小女孩身边,永昼蹲了下去,将她扶起来,关心地问道:“别哭别哭,有没有摔疼哪里啊?”她轻拍小女孩的头,像个慈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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