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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白露国,临海背山,气候干爽宜人,气温偏高,地势平坦,农作渔获双向来源,自足富饶。白露国人黑发黑瞳,全国人民皆好白色,以纺织技术盛名,民族性爱好自由和平。

  白露国国王仁厚爱民,但与黑沃国交战多年后卧病不起。白露国王后貌美如僊,心地善良,广受人民爱戴,但体质孱弱,生下宓姬公主之后尚未能再得子。宓姬本名永昼,代表永恒的白日,没有黑暗的世界,天生一双碧蓝色瞳仁,被视为天神的赏赐,拥有更胜母后的美貌,因此声名远播,据说传奇的宓姬还有一项异于常人的体质。

  黑沃国,四面高山环绕,地广人稀,地势崎岖不平,天候无晴,阴雨绵绵,湿冷难耐,经济来源贫乏,少数贵族富商倚靠矿山,挖掘矿石淬炼宝石,国民普遍清贫。黑沃国人黑发灰瞳,多以墨色衣料为主。

  黑沃国国王无垠,封号黑胄战君,骁勇善战,登基不久便带领军队武骑与白露国交战,掠夺其民间物资运回黑沃国;五年烽火连绵摧残之下,白露国国王终于答应将唯一的公主与黑胄战君和亲。传说宓姬乃海神之女,所到之处皆阳光普照百花盛开,黑沃国人民欢腾鼎沸,迎接海神之女驾临。

  进入黑沃国,即使是闭着眼,永昼也能从嗅觉和触觉分辨出国境的不同。刚下过阵雨的土地蒸发出腥味和潮气,飘浮于空气中的浓厚湿气使轿帘不再飞扬,原本干燥的肌肤附着上一层黏腻,然而在如此不适的环境下,紧闭沈静的双眼依旧没有一丝动静。

  她知道自己在这场和亲中所扮演的角色,如同维持天秤两端平衡的关键。

  对白露国而言,她是被牺牲去换取和平的祭品,同时为了祖国内部不平的反抗声浪,她仍须维持公主的骄傲,不容许敌国的侵犯,这个可悲的祭品被要求代表祖国向敌国释出沈默的抗议。

  对黑沃国的人民来说,持续的杀戮与掠夺已经令他们感到疲乏,却不见国内的情况有显著的改善,此时伟大的王为子民带回了海神之女,神迹般的宓姬,被这个贫瘠的国度人民期待着,千千万万她连见也不曾见过的外国人,在她身上绑上一条又一条名叫寄望的丝带。

  在这盘白露国与黑沃国的棋局里,无论永昼接着下哪一颗棋,皆输。

  然而实际上她也没有执棋的权利。

  一路平稳行进的轿舆停了下来,不再前进。永昼睁开眼,却只能看见垂下的白纱帘;她不语地看着前方,不久,左侧的纱帘被一名白衣女子掀起一道小缝,女子的脸色和同行人无异,沈着冷静。

  “起禀公主,黑沃国的使臣来迎。据来者所言,此地到凌霄殿路途甚远,要求我们改驾马车前往。”女子名清晏,乃永昼贴身侍女,随侍在宓姬身旁已有十年,为此行使者之一。

  永昼听完来报,素手拾起搁置一旁的白纱面罩戴上,只露出一双足以证明她身分的湛蓝双眸。清晏见状,随即命令抬轿侍卫降轿,永昼拨开前方纱帘,初次踏上这块陌生的土地。

  及膝黑发垂于身后,白绢镶金边的丝鞋踩踏在泥泞的道路上,丝毫没有犹豫的在仆人带领下笔直迈步。洁白高贵的丝鞋染上了污泥,还能称之为纯洁吗?

  同样的,一路上马不停蹄的仆役和使者们脚上的白鞋、轻盈的裙摆,早已污秽不堪、沉重难行,但就算只剩下残破片履,也无法与将公主送往敌人手中的悲怆更令他们难忍。

  离开轿身的一瞬间,永昼正式开始认识这个国度,名叫黑沃国的国家。抬头,乌云密覆,紫黑相混的云层低垂得好像快跌落下来,一阵阵相催的雷声传入耳里,那闷声使人心头堆积起一股抑郁。放眼逡巡,枯萎焦黄的茅草间看得到分布稀疏的低矮房舍,破旧的砖瓦、失去门扇的土墙,拼凑出一幅贫穷荒凉的图像。这就是她要去的黑沃国,跟远古传说中拥有肥美黑土的泱泱大国截然不同。

  由宓姬为首,接着是清晏,其他白露国的使者则紧跟在后;等在不远处的是一列蜿蜒的黑色队伍,黑色的轿顶,黑色的车身,黝黑发亮的骏马,以及一排身着黑色官服的官吏。

  白色的人们与黑色的人们相接了,白色的人们内心愤怒,却不敢显现于外。双方沈默以对,气氛僵窒,终于,黑色的人之中有人先开口了。

  “吾等乃黑沃国使臣,在此恭候宓姬殿下一天一夜,终盼得海神之女驾临,若有怠慢不周之处,尚请宓姬殿下见谅。”为首的中年男子低头拱手缓道,其他臣使也和他一般,恭敬垂首不敢直视永昼,因为她乃海神之女,千万不可冒犯其尊容。

  朝廷之中,相信海神之女传说的人占了一半,嗤之以鼻的占了另一半;当主和的臣子们向国王进谏和亲的提议时,引来不少反对声浪,事情能进展到这地步,他们的确费了不少功夫与心力。

  永昼不带感情的蓝眸扫视了在场的黑沃国臣子一回;她察觉到,这些人的眉间都有一道深得化不开的皱痕,见不到如白露国人民脸上的笑容,这里有的只是忧郁。

  “大人请带路。”没有赘言,惜字如金的永昼平淡地吐出这句话,优美的唇形恢复到紧闭的直线。

  带头的男子深深颔首,摊开一掌为宓姬带路。

  伸直手臂指路的同时,他在心中吶喊着:愿神垂怜这个被众神遗忘的国度,从迎接海神之女的此刻开始,光明真能同时降临。

  永昼坐进他们安排好的轿舆内,密闭式的空间在车厢后方留下一扇四方形的小窗,她以指掀开深色的布帘,看见在一片墨色的大地上,立着一顶纯白的轿子,无声无息、静静地立在远方,就如同她那个白色的国,无言地望着她。然,被抛弃的究竟是国还是她?随着马车渐行渐远,永昼已经无法分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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