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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他含笑点头。

  我双手紧握住他的手,站在那里,又高兴,又激动,又流泪,又带笑,又觉得好幸福,又不知该说什么言语才好。

  只是一枚小小的戒指。但银戒圈住的是信约,有誓言在圆里面闪烁。

  戴著那枚银戒,拢著秦英夫所有的爱在里头,我觉得左手无名指好热。脸颊也像在发烧,心中燃著熊熊的火。

  只是一枚小小的银戒,却锁著那样情深和意浓,是爱的誓约感情的信物。

  “我们回家吧!”他又牵起了我的手。手和手相连,有更多的爱在其中。

  我觉得我老是合不拢嘴,收不住脸上的表情。经过镜子前一看,我才发现自己不仅脸上,眼里;嘴角都漾满笑,连衣摆袖扣都充满了笑意,一身春的气息。

  “不行!不能再这样笑了……”我望了镜子最後一眼,急忙转身,冷不防擦撞到身後路过的女孩。

  那个女孩正吃著霜淇淋,巧克力的甜腻沾上我衣袖。我们互相道歉,她还拿出了纸巾为我擦拭。

  “对不起……”她想替我擦掉衣袖上的渍印。

  “没关系。”我作个手势请她别介意,她还是一边道歉一边才走开。

  我到洗手间,将衣袖上的黏腻冲洗掉,但是还是留下了一圈浅的渍印。

  “只好这样了……”我低头看著衣袖,突然闻到一股极不谐调的香味,猛然抬起头。

  镜子里,一朵美丽的茉莉花,阴沈的盯著我。

  “谷亚梦……”我蓦的一呆,原想卷袖的动作忘在半空中。

  “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他?”她阴沈的盯著我,走到我身边,体态轻盈,优雅迷人。

  她一近身,浓郁的茉莉花就窒碍我的呼吸。这是世界上我讨厌的味道。

  “你说吧!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离开他?二十万够吗?”她从皮包里取出了一叠牛皮纸包好的钞票。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这个吗?”她晃了晃手中的钞票。

  她拿著那一钞票的动作非常优雅,素手纤细,柔白滑嫩。我瞪著镜子,稍稍退了两步,实在不敢相信伤害人的话,从她口中吐出却仍可以那么优雅,充满教养和华贵雍容。

  “怎么?嫌太少?”她向前逼进了一步。“那你到底想要多少?”

  她鄙笑了一声从皮包里取出支票簿,迅速签了一张撕下,拿在手中,扬了扬,臀股抵著洗手台说:

  “五十万,够不够?”

  我又往後退了数步,边退边摇头说:

  “谷亚梦,你不必向我炫耀你的富有,你即使再有钱,也不能买到你所想要的一切!”

  我转身想走,她喝叫住我,声音像冰刀在刺。

  “关盼盼!难道你非要毁了他你才称心吗?”

  她的话刺得我心—痛,膛开淌下了血。我回头黯然的看她—眼,推门走出去,不想再多说任何语言。

  大楼的播音同时传出了名伦苍凉喑哑如诉的“为你灿烂”。我听著,感怀心里事,悄悄在角落里淌下了泪。

  吉它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悄悄是别离的笙箫。

  悄悄的,我走了。

  悄别的时候,正是起雾的时刻,又是海钓的季节了。夜雾的海岸公路上,风里一路传来贝笛的幽叹;海潮也在叹分离,浪声低低远远,一路相送,追著有情人的脚步,将爱与思念深深植入我的心坎中。

  心在滴血,在伤痛难过,只有眼泪忘了怎么流。

  我又回到了原来的公寓。

  重回头,风景已不再相同。两间套房并排的风霜如昨,但里头的人呢?是否依旧相同?

  我站在门外敲门。门口的烛灯昏黄,夜,除了这一盏灯,再无任何的光亮和温暖。

  门内没有人应门。

  名伦大概已经搬走了。而隔邻的套房——曾经住在那扇门里面的我,此刻正站在门外徘徊。那扇门里面的新过客会是怎样的人呢?

  也罢,没有人为我开门也好。他一定会来这里找我的,我也不能在这里久留……

  我转身,身後一个男子正好从楼梯走上顶楼,无意识的抬头。这么黑的夜里,他依然戴著墨镜,穿著一身不适合这季节的黑衣夹克。

  他拿下墨镜,穿过我,打开了那扇我刚刚敲探的门扉。

  “我以为你搬走了……”我站在门外,看著他进入房内把夹克脱了丢在椅子上。房间不知怎地,给我一种很空旷的感觉。

  他从冰箱拿出一罐啤酒,拉了拉环,仰头喝起来,并不理我。

  我沉默的站了—会,看他把—罐啤酒差不多都喝光了,望著那—扇似乎也透露著拒绝的门说:

  “对不起,我好像打扰了你……”

  “为什么又要回来?”他把空罐随便丢向垃圾桶,没丢准,空罐子哐当的滚到门这头。

  我弯身捡起空罐子丢进垃圾筒。

  “我知道我那时不该不告而别,让你们感到失望。我……”我还是站在门外。“我真的很抱歉,我——”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回来?”名伦突然把我抓进门内,用力关上门,似乎将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在那一声碰撞中。“你不当我们是朋友也就算了!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他显得很激动,接近发狂的边缘。我不明白他的反应为什么那么激烈,名伦一向是很冷静的。

  “如果我打扰了你,我很抱歉……”我转步想离开。

  “不!盼盼——”他挡住了门,双手不知道该摆在什么地方似的搔乱了头发,然後像是慢慢冷静下来,指著椅子说:“对不起,我……我不是有……算了!你那边坐吧!”

  沉默了很久,名伦走到冰箱旁打开冰箱问:

  “要来罐啤酒吗?”

  “不!谢谢。”

  他替自己开了一罐,喝了两口便拿在手上把玩著。

  “大家都好吧?雪儿……咏薇……?”我试著想微笑。“我还以为你们都搬走了,敲门都没有人在。你和雪儿现在都是名人了,再住在这里恐怕———

  “公司是在别处帮我租了新的公寓!”名伦好像不愿听我把话说完,很鲁莽的打断我的话。“不过,我还是保留了这个地方。雪儿搬到新的住处,咏薇则搬到宿舍去了。”

  “原来……那隔壁的套房呢?现在是谁——”

  “你不觉得这房间看起来变得很大吗?”

  “是啊……难道——”

  “我请房东把墙打通,一起租了下来。”他又打断了我的话。

  “原来……”我起身四处走著,走越到那旧时的我的窗前。海蓝的窗帘还在,所有我遗留下来的东西都仍归置在老地方。

  “你现在愿意告诉我所有发生的事了吗?”名伦走到镜子前,背向镜面,双手抱在胸前。“你既然跟他走了,为什么又突然跑回来?那个范尚伦在你走後,跑来这里找你不下一百次,甚至直到现在,还不死心的向我们打听你的消息。你是不是觉得可以跟我说一些什么?”

  “没错,我是跟秦英夫一起离开的,我们回去了海边。”我撩起窗帘看了眼窗外的黑暗,回头看著名伦。“这三个月来,我们一直住在海边。我……过得很快乐幸福。”我的身体离开了,但我的心仍徜徉在秦英夫对我的爱里。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又要回来?”

  “因为我决定离开他。”

  “为什么?你不是很爱他?因为这样才跟他私奔的——”

  “是的,我很爱他……”

  “那么,是他不再爱你?”

  “不!不是……”名伦的盘问,让我越解释越难。

  “既然不是如此,相爱何必又要分手?”

  我吸一口气,吐掉名伦逼来的压迫感,心口却依然闷窒的如有大石块压著。我又深呼吸了一口说:

  “我希望他回去‘秦氏企业’。在那里,他有光明的前途,我不愿他为了我,而毁掉他的前程。”

  “毁掉他的前程?是吗?你是这样想的吗?你真的这样认为吗?”名伦语气神情突然又激动了起来,抓住我肩膀摇晃著叫说:“说啊!你真的这样认为吗?混蛋!怎么可以这样想!难道你不知道,只要能和心爱的人厮守在一块,什么样的牺牲他都会愿意!只要心爱的人陪伴在身旁,他就不计一切,不在乎所有的冷落!只要有你!只要有你!他什么都不会在乎,什么事都愿意为你做!他……我都愿意为你做任何牺牲……”

  名伦太激动了,说到最後,把自己也混淆了进去。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我不能……”我哽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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