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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夫人一直郁郁寡欢,英夫先生十四岁时,她就积郁成疾过世了。二夫人死後,秦先生才正式领养英夫先生,让他认祖归宗。奏家所有的亲戚都激烈的反对这件事,秦夫人更是不承认这个儿子,可是英伟先生却独排众议,敦促秦先生早日领养英夫先生。”

  “本来,英伟先生是秦氏企业当然的继承人,秦家家族也只承认他是唯一有这资格的人,秦先生心里也比较偏爱他。可是七年前,他拒绝他父母为他安排好的婚事离开家,听说是为了一个孤儿院的女孩,秦先生一怒之下和他断绝父子关系,英伟先生从此也就不知所踪,直到你出现——”

  故事怎么会这么复杂!我穿好鞋袜,表情木然。

  “那个女孩就是你了,对不对?你和英伟先生到底是什么关系?”好奇心起来就撩人厌了。

  我将腿并拢,曲收到小径上。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我问她。

  “你忘了?我就住在这里,一天总要听阿婆叹上几回!”她放下裤管,拍拍脚丫,开始穿鞋著袜。

  看她仔细把鞋带穿好绑紧,我也起身拍掉裤子上沾的尘土说:

  “时间不早了,我该回房把东西整理好。”

  我从草坪穿过去,没有等她。她在我身後喊叫说:

  “盼盼,你记得事情办好要来找我哦!房间我会帮你留著的!”

  我回头对她挥挥手,再转身准备进入别墅。头一抬,秦英夫站在书房落地窗前望著草坪,手上的香烟袅袅绕回在头顶周侧,蒙成了一层雾。

  夜晚的海岸公路,寒气很深,是起雾的季节。风平浪静,偶尔在引擎声,以及车行速度旋起的气流刮带出的风声之外,间杂的,可以听到极轻微的激石的浪涛声,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缥缥缈缈。

  起雾,是海钓的季节,但东风吹来,海面上乍起一片迷蒙,从夜行的敞蓬车上回望而去,一路绵亘的总是江海苍茫,没有船钓在歌渔唱。

  敞蓬车滑驰在一片漆暗凄清的海岸公路上,风打来,全身都在鼓涨,我又闻到了海的味道。

  这熟悉,令人怀念的味道!

  我沈默的看著海、陆、天暗成一色的天景。不知看过多少回的这番风景,这次重逢後,此去将会是多少年的别离苦!

  雪佛兰小军舰俐落的转了个弯,岩岬上古堡暗幢的形影远远在望。流风四起,这次,换我的心在鼓涨。

  闭上眼我也可以清楚的看到远离坡下灯火人家,孤耸在向海的高岬上的别墅的每一扇窗;我还清楚的知道,窗轩外高岬下那一片握在手里纤细柔软的白沙,在这起雾的季节,是会如何低婉的轻声歌唱。

  回忆太甜太美了,像是纯酿的酒汁,轻沾就全是香醇。可是如今J离开後,这醇香,刹时催酵成心酸的苦汁。

  然而,风总是不管人心情的痛痒,我极轻微极轻微的打个薄颤。

  秦英夫沈默的看我一眼,关上了顶蓬。

  “没关系的,我不冷。”我仰头留恋逐渐被车顶蓬逼窄的夜空。

  “不行,如果著凉就麻烦了。”他冷淡的看著前方。

  顶蓬盖了起来,所有的闪烁光亮全被截断,坐在车内,仿佛一下子堕入无助的黑暗。

  我舔了舔乾裂的嘴唇,声音昼、尽量放低,不敢太大声,但会在黑暗中引起回声。我说:

  “你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先生,我自己可以——”

  “我这不是为了你!”他熟练的转著方向盘,面无表情的注视前方,“我大哥离家七年毫无消息,突然接到通知就说他已经死了!我想看看他这些年来走动、生活过的地方。”

  车子经过两旁人家灯火,开始上坡。这一段坡路,连盏路灯也没有,周围充斥的是死寂的黑暗。

  只有引擎的吵杂声。

  车子穿入古堡漆黑的铁栏,停在门口台阶前。

  我下车,凝神望著那处应该有著阶梯连接下海滩的黑暗。

  这里是古堡的前景区,面对的是坡下金灿的人间灯光,和宁静祥谧。由大门右边那条小径走过去,转弯的地方,便是下近海滩的入口。

  由那道缺口往左一直延展的,是古堡的後景区,由落地窗可以直接跨出进入。景区不大,边缘地带用石林围密成栏墙,墙外便是断崖。这里朝夕面对的,是无垠的苍穹和大海,以及那一片白沙的海滩。

  这就是我和J生活了七年的天地。只是二层楼的建筑,对我来说,却便像是古堡一样的传奇。

  “看什么?”秦英夫提著简单的行李,站在我身後问。

  “没什么!”

  我走上台阶,开门进入古堡,里头的摆设仍跟我和J在时的情景一模一样。

  “你往左边走,最前头的那间大房间就是客房,你今晚可以睡在那里。”我指著那间J精心布置的套房说。

  J花了好多时间布置那间房间,说是为了让客人来访时留宿住的。可是我们从来没有访客——我提醒他,他笑著说,那就让我们两个自己来住。

  我交代完话就走上楼。经过书房,经过日光室,经过J的房间,停在我的房间门外。窗外海天仍然漆黑没有光,四下依然寂静悄然。

  我转回进入J的房间,轻触著房中的每样事物,留恋低回不已。这里一切都充满了我和J的回忆。就连那床上冷清的被褥,也恍恍依稀残留著J的体温,

  遇见了J,改变了我的一生。他是这世界上唯一一个我有心去爱、去信任的人啊!这个夏天,我就要告诉他的,告诉他我心里对他所有的情意,可是——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抛下我自己走?”我扑倒在床上,热泪滚滚流下。

  无缘何生斯世,有情能累此生。可是,我连我心中对他的爱,都来不及对他说!

  有人开亮灯,秦英夫站在门口。

  我伏在床上,来不及停止啜泣,肩膀仍却抽颤著。

  “请把灯关掉好吗?”我收住哭咽,俯著脸,不想被看清哭泣的脸。

  他关上灯,走到落地窗前,看著对崖的峭峻问道:

  “那就是我大哥坠崖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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