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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就在那里摸摸弄弄,折腾了半天,上了一桌烂得萎黄的青菜,糊得满盘蛋黄的荷包蛋,焦得皮层发黑的赤鲳,忘了盐巴的蛤蜊汤。

  “这是什么?难吃死了!”纳西斯才尝了一口,就放下筷子,一脸的难伺候。

  他这举动,伤透了秋梦天的自尊和骄傲。她只觉得脑门一热,一股冲动想冲身回房,拿起行李掉头就走。

  “算了!”纳西斯起身离开餐桌。“你不会做饭就算了!反正我到外面吃也一样。”

  他丝毫不顾及秋梦天的感受,留下她独自在餐桌濒临哭泣的边缘。

  他到底为什么要收养她?只是为了这样羞辱她?没有人会这么无聊的!那么到底是为什么?

  在刚刚那一转轮的时间,她的思绪千折百回。她想,偷偷地离开算了,回去小村子或者什么地方都好。她已经十七岁了,应该可以独立自主。当她这么想时,突然感到两道冷潭的波光,凌空穿越,如枷锁般地套来;不由自主地,夏热里一阵冷颤,凉透了她的心脏。

  怎么会这样?秋梦天伸手按住胸口。才转念又想着离开,那股冷寒再次冰透了她的心房。她禁不住那股寒,趴在餐桌上,呜咽出声。

  她感到那两道冷潭的波光仍然笼罩着。回过头——厅房一角的纳西斯,正晶目朝着她凝望。是他!这个可怕的人,正使着恶魔的力量,让她根本无力反抗。

  这样想着时,冰封的痛楚便似被暖流拂过,全身轻松起来,血液又流回心房了。两人对峙凝望,末了,秋梦天起身仓促回房。

  纳——西——斯——谜一样的人物啊!透露着不可思议的神秘。秋梦天仰头靠着床侧垫!半揉担忧,半合疑惑,命运三女神克萝丝欧,蕾克西丝,爱翠波丝啊——将要告诉她什么?

  “梦天,楼房卖掉了,今晚你来,我们最后一次看星星。”

  “嗯!你把那些海报留给我,至少,把‘银河’留给我。”

  一辆捷安恃平驰滑过乡间的小径,两张年轻、明暗分明的投影,矮在小径两旁的小草上,波浪起伏地反射出夕阳的金光。

  单车在一幢独立的两层楼屋前停下,秋梦天跨下后座,和杨幸福一前一后步上顶楼小房。

  “今天还是看银河吗?”杨幸福问。

  “不了!”秋梦天书包一丢,就往床边一靠,席地而坐。“今天找夏季大三角,顺便碰碰运气看有没有流星。”

  “流星?想许愿?”

  “也许,真会实现的话。”

  杨幸福也跟着矮身坐在地上说:

  “光害大严重了,又是夏天,如果是冬天的话就好了。”

  “不错了,这种夜色你还嫌不满意,以后上北部,看你到那里找这么好的观测点。”

  两人的身影,又在楼墙边凝成绢印的拓本。月亮上升了,秋梦天指着上弦月说:

  “应该向它祈愿的,只可惜月缺——你梦见过自己在飞翔吗?满月……有风……”

  她的眼光逐渐迷蒙,双手梦游般地伸向清空……

  “我常常梦见自己在天空中飞翔,满月有风的时候在天空中恣意地飞翔……”

  两人并坐在床上,光在周围流窜着。她轻轻地说,深怕惊动了什么。

  纳西斯沉默着。

  纳西斯?

  秋梦天揉了揉眼睛。奇怪,他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的?杨幸福呢?管他的,她对纳西斯恍恍地笑了笑。

  “可是,那一晚……”她收住了微笑,皱着眉,停顿下来,起身靠向窗边。窗开处,宝蓝的天空便围兜过来。凉夜有风,缀着天星几点,明月当空正照。

  “那一夜,也是这样的月圆,这样的清风,这样的夜空——那时候我还很小!其实,到现在我还是搞不清楚那究竟是真实还是梦。”她将身子探向清空,语无伦次地说着。

  “你一定不相信!星星竟然掉了下来,掉到我脖子上,变成了这星星坠链。然后……”她回头看了纳西斯一眼,他低着头,像是睡着了。她再回转身,对着夜空呢喃自语。

  “那个人,他说他是鬼,会吃人,全身里在银亮的光辉中,又美又令人恐颤。他叫我什么都不可以说,等我长大了,他便会来接我。这根本是骗小孩的把戏嘛!可是那时我怕死了!那几个晚上一直做恶梦,梦见他来接我,将我一口接一口地吃下去。哈,你一定觉得很好笑。慢慢长大后,我便知道,那一定只是个梦!倒是这条项链,我一直想不明白。现在想来,大概是奶奶偷偷替我戴上的。我常吵着要去摘星星。不过,说真的,有时我真的盼望那个梦能够成真。他来接我了,那个鬼,还有奶奶,离开那个家——我一直在寻找。寻找……然而,奶奶死了,你却出现了。第一次见到你,就是那个迷漫轻雾的早晨,我还看花了眼,以为是他,那个银色头发的鬼真的来接我了——啊!你一定觉得很无聊吧,我知道,你不会相信这些的,其实我自己也很怀疑……”

  秋梦天自嘲地无声笑着。

  “不!我相信。”纳西斯的声音,回荡在流晃的空气中,划破长夜的寂静。

  “我就是那个鬼。”

  什么?

  秋梦天猛一回头,床边站着一个人影,银色泽亮,起伏着波度的头发,闪着一身银光,透生着骑士的冷峭,还有那双闪烁妖异光芒的黑眸——赫然是多年前梦里的那个鬼!

  他一步一步地踏近,脸上露出残酷的微笑,欣赏着惊愕、恐慌、不相信眼前一切的秋梦天。他冰冷的手,来回地在她的脸颊摩掌着,然后缓缓移落至她的颈间,紧紧扣住喘动的脉搏。

  不!他不是纳西斯……

  “啊……”

  秋梦天大叫一声,惊醒过来,冷汗流了一身。她伸手捂住颈子。

  真夜迷浓,重重炭墨色,浓烈得化不开。深夜中醒来,时移事往,是那么容易简单——她坐在床前,突然愣愣地放开手,在黑暗里怔仲地忆起往事尘埃。

  生命中美好的日子,慢慢地,可能就这样消逝了。幸福啊,为什么依然如只折翼的青鸟,迟迟不来?好像孤单久了,便没有资格说哀愁;因为悲伤与闲愁,对她来说,都是不适合的。奶奶死了,她更要坚强!但是,那个梦……

  啊?

  想到刚才梦中,纳西斯双手掐住她脖子时,那种真实得骇人的冰凉,她就忍不住抖泛出一身的鸡皮疙瘩。太可怕了!

  她突然想起什么似地,跳下床,蹑手蹑脚地推开房门。

  屋里黝暗一片,她摸索着。意外的,发现纳西斯的房门半掩着。

  她悄悄地走入。

  窗台外,一轮明月窥人,却不知何时初照;窗台内,空荡的床上,垫着些许疏冷的清光。墙上的白云,在这暗夜,魅影似地游移着;中天的新月,依然如常地弯着。新月旁缀着天星一颗。

  什么时候多了这颗星的?纳西斯呢?一种异样的感觉,一波波地朝秋梦天的背脊袭来。这黑夜中,谁在检视?

  暗影处,月色三分,薄弱地勾勒出纳西斯冷峻的神态。

  空气成冰凝结,两人各以最初的姿态相互凝视,企图穿透黑暗的网,渗入暗夜的心。月色却偷偷地沁入,汇集成河,蜿蜒过他们之间。

  “这么晚了,你来我房间做什么?”纳西斯走到光影之中,一副逐客的口吻。

  秋梦天下意识地抬手护住颈子,疑惑地看着他说:

  “你怎么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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