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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嗯?”慧娆回神,闻声抬起头。

  “公子的药——”不知道是不是该叫醒他。

  “你叫醒他吧。”慧娆转过头去看了看卫涵,却并没有接过药碗的意思。

  “公子,公子!”轻唤两声,“起来把药喝了。”

  “唔……”卫涵睁开眼,看到他手上的东西,不禁皱了皱眉,“我又没生病,吃这东西做什么?”

  “没生病?”子岑“砰”地放下药碗,拿过一面铜镜来举到他眼前怪叫,“你看看你自己的脸色!”

  “我的脸色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这样,你怎么不把我的三餐都换成这东西啊?”他掀了掀眉,摆明了不合作。

  “如果能把你的身体调理好。我一天给你做十顿这种东西都成!”子岑又一次拿出小管家公的本色冲他瞪眼。

  “那你还是先拿根绳子勒死我比较快。”卫涵闲闲地翻个白眼,“肚子好饿,我和公主都没吃午饭呢!这东西就免了,弄点好吃的去。”

  “公子……”仍然不甘心就这么被支走。

  “快去,快去!”卫涵笑着挥了下手,跟赶苍蝇似的,“你不是说我的脸色不好吗?就是饿的。再饿下去我才真的会生病。”“好、好、好,公子最大!子岑这就去!”无可奈何地应着,一溜小跑,转眼间就已经出门去了。

  “看你们相处真的很有意思……”慧娆微笑地看着这一主一仆斗嘴,之前带着的伤感的纷乱思绪不知不觉间就已经消失了,“难怪子岑对你这么用心,像关心自己的亲人一样。”

  “那是因为他本来就是个善良又热情的孩子。”卫涵轻轻一笑,伸手捏了捏眉间。

  “是啊……”慧娆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回廊、亭子和枫林,“咦……亭子里放着什么?”忽然看到了亭子里的石桌上摆着的笔墨纸砚,“是你吗?是在写字还是在画画?”

  “啊?”卫涵也从榻上站了起来,踱到窗前看向同一个地方,“早上一时兴起写了几个字,大概子岑还没来得及收吧!”

  “哦?”慧娆笑笑,站了片刻之后,转过身缓缓地向外走去了,“不用跟来。”她头也不回地低声对卫涵说。

  此刻已近黄昏,高墙的顶端连接着一片晕染得没有边际的淡淡霞光,很美丽,也很宁静。她在长廊上缓步行了一段,然后提着裙摆跨出了栏杆,踩着满地的落叶走进了枫林深处。

  这是一片好绚烂的红。大概明白绽放之后随之而来的飘落,所以才呈现出这种火焰一般的色泽。

  像不像……此刻的她?

  风卷过,几片叶子从树上盘旋而下,滑过她发丝的时候又被另一阵风托起,让她忽然有了婆娑起舞的冲动。向前跑了几步,伸开双臂,仰起脸,却有泪在不知不觉间滑落——

  承认吧!她闭上眼笑出了声,她已经为一个男人疯狂了。

  捧起一把落叶向天空抛起,在笑容中流泪,也在流泪中欢笑。可是……爱了就是爱了,谁又还能抽身回头呢?

  “残红秋色怜欲晚,故随风舞尽芳华……”随口吟着。

  在一株枫树下转了几圈,转到觉得头晕,索性靠着树干坐下来。视线所及的前方,恰好是那座亭子。亭里有石桌、有纸笔、有卫涵留下的味道……她忽然又想写些什么,想留下一点真实可触的东西。

  于是,站起身来拍拍裙摆,拉平衣服上的皱褶,她就又是那个高贵的十七公主了。转出枫林,重新回到长廊上。走到石桌前直接伸手提起笔,却发现墨早已干了。

  卫涵慢她一步走进亭子。他无言地伸出手,开始替她研墨。

  踏莎行·深秋近暮观红叶

  落日溶溶秋波曳曳

  南墙白壁洇红叶

  西风借道舞长阶

  斑斓还似双飞蝶

  很美很生动的句子,她不假思索地写出了上阕,却顿住了笔,不再写下阕了。

  “怎么不写完呢?”卫涵看了看,问出来。

  “就……这样吧。不是所有的东西都能完整的,词……也一样。”她搁下笔,目光停在那半阕词上,却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斑斓还似双飞蝶……”她忽然咬了咬唇,用一种轻快得很特别的语调自言自语地说,“是我太贪心了。惊鸿一瞥已是幸运,却还想要强求双飞呢……”

  卫涵研墨的手停了下来,指尖动了动。很久之后,他忽然提起了那支笔,替她补出了下半阕——

  未与茶浓非关酒烈

  斜阳醉看芙蓉靥

  兰亭今日锁清秋

  明朝或是添新雪

  字迹苍劲有力,不同于上阕微显飘逸的娟秀。行草的游丝带出的,倒让人觉得更像是某些压抑不住,却又无法说出口的东西。

  放下笔的瞬间,他才惊觉自己做了什么。他居然在下意识地向慧娆传达什么吗?他不是不愿……而是,不能?

  他并不是不愿爱慧娆,只是因为他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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