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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他的口气虽然跟往常一样充满命令的味道,但是已经比刚回到齐府时柔和许多。他吟着《千字文》的内容,“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民,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单余成岁,律吕调阳。”

  古月儿也跟着念了一次,她不懂意思,他就一个个结实,若是她问出好问题,他便赞赏地点头,为她说得更明白,她若还是不懂,他甚至拿着笔在纸上为她图解。

  但是有时候她奇怪的问题,让难以回答,例如人天生的善恶问题、人生的意义何在、宇宙从何而来。

  看他答不出来,古月儿很难理解地问:“这些问题很难吗?”

  当然很难,对于人的善恶,他的体验与感慨特别深——他出外经商,遇到的人有好有坏;他本人有杀妻的传言,让他对人言可畏这四个字更加地了解;他是小妾的小孩,偏偏能力高于他死去的哥哥太多,他哥哥对他又嫉又恨,勾搭上他的妻子古香儿借此想污辱他,以为这样就是胜过了他。

  而他的妻子古香儿嫁给他并不是爱他,只不过是以此作为脱离她卑劣爹娘的手段,但是嫁给他之后,又看上他哥哥地位的稳健跟好听。

  人心之坏曾经让他心灰意冷,只觉得这个世间上根本没有什么光明……

  古月儿看他脸色非常难看地陷入自己的思绪中,她摇摇他的手臂,“齐远史,我不要问了,你的脸色好奇怪,又青又白的。”

  齐远史将脸转向她,心里头升起一种暖暖的温馨,这种温暖是从未曾有过,那种安宁平静的感觉,是他一直梦寐以求的。

  多年前,古月儿在灵堂上为他说话,多年后,他落下崖时,古月儿救了他一命,从她的延伸透露出来的,都是对他寄予信任,也许她才是这个世间上最相信他的人。若他问爱戴他的总管,信不信是他杀了古香儿,总管一定讲不出话来,就算他再信任他,恐怕也抵不过当时的谣言。

  更何况当年总管进入那间都是血的房间时,正好看到他手里紧握一把沾血的刀,而古香儿躺在地上只剩一口气,还憎恨地说:“我恨你!”

  “齐远史!齐远史!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古月儿抓着他的袖子,不断地叫他,因为她发现他的脸色不只是难看,还一副要扭曲的样子,她害怕起来,以为他是身体不舒服,于是紧抓住他的袖子不断地摇晃。

  齐远史晃了晃头,回过神来。

  古月儿拉着他的手,仍然十分担心害怕,“你怎么了?病了吗?还是教书教太久想睡了?”她以为是自己的错,有些歉疚地问:“还是我问得太多了?”

  他看她娇美的脸上写满关心,一时之间情绪大乱,他将书阖上,顺着她的话逃避道:“我困了,我们明天再读吧。”

  他将古月儿送到门口,目送她的身影离去后,忽然觉得很累,非常非常累,然而书桌上仍堆满需要处理的公文。

  他一日处理的事物,也许还多过别人一个月所处理的,齐远史坐在书桌前随手翻着,眼睛也疲惫地渐渐阖起,最后不知不觉地沉沉睡去,连外头打起雷下起大雨都不知晓。

  雨下了一夜,隔天齐远史忽然高烧不退,吓得总管急忙去请镇里最好的大夫,大夫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诊断不出个所以然,只能摇摇头告辞离去。

  总管见大夫脸色凝重,吓得满身冷汗,齐府由齐远史一个人当家,他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不但家里没人打理,齐家也要断后了。他急忙带着大把的银子,到附近的大县去请南方最有名的大夫。

  大夫来了,皱着眉,诊断了半天后才道:“你家少爷的性子恐怕很刚烈,他的体质又特别,这些年来,他心里是不是有不开心的事。”

  杀妻传闻一直萦绕齐家,和少爷的名字连在一起,一个人肩负着这种恶名,谁开心得起来,总管急着点头,“我不确定少爷是不是不开心,但是这些年的确有发生一些事情,困扰着我家少爷。”

  “我看你们家业这么大,他是不是一人掌管?有没有人别人可以分担?”总管拭泪道:“家大业大都是少爷一手撑起来的,其实原本少爷继承的时候,家里一团乱,连下人的薪俸都发不出来,情况很惨,所幸少爷争气,齐家才能继续下去,大家都很感谢少爷。”

  大夫放下替齐远史把脉的手,叹了口气,“我告诉你吧,他这个不是病,你家少爷是疲累过度。”

  疲累过度?总管像没听过这个这个词似的,吃惊的看着他,“可是少爷从来不说累,我看他身体好得很。”

  大夫摇了摇头,“那是意志去强迫自己的身体,他这种婶子是算强健没错,可是几年下来,任谁都吃不消,我看他可能又是一个性子刚烈的人,没有倒下来之前是不会喊累的,再加上他心情不大开朗,长久郁积的结果,这一病可能会病得很久,得要好好地照顾,更要让他心情开朗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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