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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没事,我们去按门铃。”他扯开笑,但嘴角的笑纹显得有点僵硬,拉着她走往目的地的门前。

  “你别紧张,他们是你的亲人耶!”她安抚地捏了捏他的手臂,路起脚尖亲吻他的嘴角,藉以给他坚强的力量。孰料就在她主动给予“爱的啾啾”之际,眼前的大门突然被人由里面打开,一双黑溜溜的眼瞬也不瞬地盯着他们瞧——

  再没有比被人瞧见自己亲热的画面更教人尴尬的了。郎净侬坐在不算宽敞的客厅里低垂着头,她怀疑自己到走出那道门之前都不会抬起头来。

  “你说你是月美的儿子?”老太太的脸上刻划着岁月的痕迹,看起来不是经常笑的那种人。

  “是的外婆。”潘杰点点头,拿出之前母亲在旧金山写给外婆,却被无情退回的信件以兹证明。

  “你真的是月美的儿子!”老太太拿到他递过来的信件,上面不仅印有旧金山的邮戳,也印有当年夫妻俩执意不接受女儿道歉而退回的台湾邮戳,那枯骨般的手微微颤抖,难掩激动的冲着他直问:“她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这些年她还好吗?”

  这二十几年来,她天天活在懊悔中,没有一天例外。

  当初之所以不让女儿和那个阿兜仔交往,就是因为舍不得女儿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怕见不着女儿所以反对。

  没想到女儿还是跟那个男人走了,留下她和老头子独守家乡;老头子的个性比她还暴烈,当女儿和那男人私奔之后,更是绝口不提任何有关女儿的事,但她知道,老头子没有一天忘记过她。所有女儿没带走的东西,老头子都不准她丢,只说家里不差那个地方摆那些东西,说不定以后还有用到的机会;她知道老头子在等月美回来,回来和他们团圆。现在月美的儿子都这么大了,还找到台湾来,莫非这是一个契机?一个能让他们全家团圆的契机!

  “母亲她……去年年底过世了。”

  不意这个初次谋面的孙子带来的不是喜讯,而是恶耗,顿时抽走了老太太的魂,呆愣的没有任何反应。

  “外婆……”潘杰好难过,他知道母亲的意外一定会造成老人家的打击,但他却无法不据实以告。

  “怎么会……怎么会?!”老太太的脸上迅速被老泪侵袭,她揪紧手上的信封,捣着脸低泣。

  泪水染湿了陈年的信件,让上面的笔迹稍稍渲染开来,却抹不去一个母亲对女儿的思念、关爱,无法想象团圆已成了残酷的期盼,再也不能如愿。

  此时,一个男人推门而入,瞧见客厅里坐着两个陌生人,严肃的浓眉深深蹙起。“你们是谁?怎么跑到我家来了?”

  潘杰站了起来,连带的也拉着郎净侬一起,将适才和老太太谈过的话,对着老先生重述一次……

  当车子平稳地行驶在高速公路上,郎净侬的眼还是红的。两个老人家的泪让她跟着哭了,她明白失去亲人的苦,是免不了却不得不去面对的伤口,尤其老人家等了二十多年,等到的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结局。

  她突然好想念家乡的老妈,改天一定要找时间回去看看爸爸妈妈。

  “别哭了,以后我们还是可以常来看看他们。”拍了拍她摆在膝上的手,潘杰的声音也是哽咽的,细听还有丝颤抖。

  “嗯。”她点头,却不承认自己哭了。“我才没有哭。”

  “好好好,你没哭,只是红了眼眶而已。”这女人,就不能坦白一点吗?他暗叹一口,顺她的意却不忘调侃了句,然后丢出一个让她惊讶的行程。“下礼拜周休,我们去你家吧!”

  她错愕的转头瞪他。“你说什么?”

  “我想你应该很想你妈妈,所以下礼拜我陪你回去看她。”他也是,很思念已在天国的母亲,但时间不能重来,他只能永远的思慕;但她不一样,她还有很多机会可以及时表达孝心。

  她低下头吸吸鼻子。

  “我很惊讶你能看穿我的想法。”

  “就像你看穿我的紧张一样,因为我们都够在乎对方。”当时他也惊讶于她的细腻,现在才知道那就是两心相属的情感呈现。

  车子刚下交流道,郎净侬感动的回握他的手,还来不及开口说些什么,后面的车辆突然失控的向前冲撞,刹那间一阵惊天动地的晃动,分开了他和她交握的手,她先撞上坚硬的车门,脑袋一阵晕眩。她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宛如都移位般翻腾起来,还来不及出声喊他,随即车身因后车冲撞而追撞到前车,迎面而来的猛力撞击终究令她完全失去意识——

  医院的手术房门上亮着红色的灯,可在手术房外拉扯的三个人情势却更紧绷。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为什么?!”

  潘杰紧紧揪着得力助手赫兹的领口低吼,咆哮声在手术房外显得突兀且吵杂;他的额头及手臂都包扎着的纱布,额上的纱布甚至渗着令人心惊的血丝,而他的朋友戴维则努力的想分开纠缠的双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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