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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年冬蕾跨进门,一看阶梯是顺下去的,才知道原来这间俱乐部在地下室。

  年轻人要年冬蕾先随意演奏两首曲子来听听,年冬蕾事先早有准备,打开琴盒拿出小提琴,她先演奏了一首轻快的"塔朗泰拉诙谐曲",第二首"天鹅"则舒缓之前过躁的情绪。

  绵密悠长的曲调一波一波地进行到最高潮再缓缓下行,最后静静地结束。

  年轻人安静了一会儿后,热烈的鼓掌。

  "我们决定用你了!"

  我们?环顾这间室内只有他们两人……哦,她现在才发现还有两个人,一高一矮,站在阶梯下来不远的地方,直到她演奏完才一起走过来。

  "尤金,你说是吗?"坐着听的年轻人这时掉头向后面走过来的高个子笑问。

  "你说是那就是了,柏帝。很高兴见到你,小姐。"尤金走过来向年冬蕾致意。

  年冬蕾空出手来,主动伸手,"叫我派琪,你好。"

  尤金气质高贵,一看就知道出身上流社会,但言谈间却很平易近人,年冬蕾第一眼便对这位气度佳的男人有良好印象。

  她很顺利在俱乐部上班。

  上班时间是周二到周五,每晚七点到九点。

  鹰俱乐部显然有很阔绰的资金来源,整间地下室由深色原木墙和地板铺设而成,前面有一座小小的演奏台,其余地方错落几张圆桌和舒适的椅子。老板付给她的薪水也比她想像中多了些。

  俱乐部里阳刚气息浓厚,往往只有她一个女子,但会员们一向尊重她,有些甚至视她如同姐妹,爱护有加。

  原来这里的会员都是从事音乐、艺术方而的同性恋者,俱乐部发起人正是那位尤金先生。

  她日益涨大的肚子已经不是能隐瞒的事,他们都很尊重她,从来没有过问她的事,也不曾投以令她难堪的眼光,视她怀孕为再自然不过的事。  

  季节进入初冬,年氏夫妇参加一个家庭聚会,主人看见他们应邀前来感到非常惊喜,自从他们的爱女离家之后,他们已经甚少在公开场合露面。

  虽然女儿已成年,还留了封书信表明意愿,但爱女心切的年氏夫妇仍设法寻找,在别无他法的情况下,他们甚至请了征信社追查女儿的行踪,但仍无所获。

  "年先生、年夫人,好久没见面了。"

  年氏夫妇定睛一看,惊喜叫道:"原来是尤金•斐迪南先生。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尤金笑道:"还是一样。你们呢?"

  "不错。"两人言不由衷地笑说。

  "令媛至今还无消息吗?"

  尤金的直言直语令毫无心理准备的年氏夫妇愣住了,年夫人更是立刻红了眼眶。

  年先生笑了笑,叹说:"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她想自力更生不想依靠父母,我们只有往好的方面想了。"

  尤金沉吟地点了点头,把话题带到这次的音乐祭上。

  聚会结束,宾客陆续告辞离去。

  尤金坐进车里,司机把车开到大马路上。

  刚刚和年氏夫妇聊天时,他几乎要把派琪就在他的俱乐部里上班的事告诉他们,但这样一来,他是同性恋的事实也可能因此曝光。

  他曾去过年家的聚会,原来该看见的年家女儿,后来竟在他的俱乐部里应征琴手。当她报出名宇,他立刻就猜出她和年氏夫妇的关系。

  他除了因为己身的关系而替派琪隐瞒之外,他还明白她之所以离家,也是因为她自己做了"错事",才一肩扛起全部责任。

  他无奈地叹口气。他们盼望的女儿就在这个城市里,却偏偏苦无机会见面。

  今年的第一场雪比去年还要早来。

  年冬蕾站在窗前,拉了拉肩上披巾,捧着一杯热茶,望着棉絮般飘落的雪景。

  她现在的租处是留学生住的廉价租屋,她没让哈伯知道她住这里。

  她返回桌前,案上放着一封准备寄出的信,信封上的地址是布达佩斯的中国领事馆,收信人的姓名是倪震东。

  每个月她寄去一封信,这是第五封,之前寄去的信如石沉大海。这一封信她并没有抱着多大希望能得到回应。

  纷飞的落雪将整个街景点缀成一片白色世界。

  九点过一刻,她提着琴盒走出鹰俱乐部。

  今晚演奏的曲目是"弗瑞的安魂曲"。不知怎地,这首曾让她安定心灵的"药曲"今晚却让她一直心绪不宁。

  记得今年初,她也曾为一个人演奏过这首曲子。

  新愁旧绪、酸甜苦辣一下子一并涌上心头。如今她大腹便便,唯一能和丈夫联系的只靠口袋里那封薄薄的信件,而且还不一定有回音。

  她举臂用衣袖擦了擦眼泪,停下来擤着鼻子,才又举步蹒跚而行。

  自从怀孕后她已经停止吃药,所以她必须很小心身体状况,一旦心脏有任何不适的迹象,不管什么场合她必须立刻停下来休息,再加上进入冬季,对于她的身体无形中增加了一层负担。

  街道两旁有积雪,走在湿漉漉的路上让人有踏在滑板上的感觉。

  今晚的回忆似乎特别多,倪震东曾笑过她的平衡感不好,当时两人一起跌在冰上,他护着她让她跌在他身上,她一点也没感觉到痛。她连站在冰上都会摇摇晃晃的,他一手握着她的手臂助她站稳,脸上忍着笑……

  至今他的样子仍鲜明地浮现在她脑海中,仿佛他就站在前面伸手要扶她。

  "别怕,有我呢。"他的笑语保证犹在耳畔。

  他似乎就在前面不远处,她忘情地加紧脚步追向他,他却很快的淡化消失了,这次她没有惊叫出声,脚下滑了一跤,让她重重地跌在地上。

  她仿佛看到了自己,意志迎着飘下来的雪飞了起来,她在空中看到了曲身躺在上的自己,从腹中传来撕裂般的痛楚也渐渐离她远去,杂乱的心律使每一次的呼吸越形困难,吸进去的空气都不敷使用,她感觉似乎离自己的身躯更远了,直到一声呼唤传来,她听到了自己的名宇……

  "噢!上帝!是派琪!"一名俱乐部会员发现了昏厥在地上的年冬蕾,下体流了一摊血,惊骇了几秒后,反身冲回俱乐部搬救兵。

  会员们反应迅速,电召救护车紧急送她去医院。

  尤金得到通知赶到医院时,年冬蕾已被送入手术室急救。

  "你们是患者的什么人?"护士走过来问。

  "朋友。"尤金代答。

  "这是她的随身衣物。"

  一名会员代为接过琴盒和大衣,大衣口袋里掉出了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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